饭吃到一半,郑昆玉将一份签约合同推到了祁白露面前,祁白露知道他的公司有经纪部门,也想过这就是他对自己有兴趣的原因,但真的看到合同摆在面前时还是有一些意外。虽然郑昆玉开出的条件很诱人,祁白露想了好一会儿,将手按在合同上轻轻推了回去,拒绝了郑昆玉的建议。
郑昆玉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镜片后的眼神沉了下来,道:“别着急。你可以回去再想一下,过几天给我回复。”
他都这样说了,祁白露只好把合同收起来装在背包里。郑昆玉看着他的动作倒了杯酒,仰头喝完之后,又神色如常地聊起别的事,仿佛这份合同根本不是他的目的所在。
下午司机送他们回学校,郑昆玉没有急着走,而是一直送他回了宿舍。十月份天气没有那么热了,但太阳还是很好,祁白露戴一顶棒球帽跟在郑昆玉旁边。电影杀青之后祁白露还没来得及剪短发,头发长得及肩,走在路上如果不注意,很容易被认作女孩。凉爽的初秋的风迎面吹来,郑昆玉一侧头就能看到他将一绺头发别在了耳后。
郑昆玉问他头发这样长怕不怕热,祁白露看他在看自己的头发,道:“习惯之后就不怎么觉得了。”
法国梧桐树的绿叶间漏下了闪闪烁烁的光影,光斑仿佛在跟着他们一路向前走动。其实回宿舍的路并不长,但那天他们却仿佛走了很久,久到后来祁白露疑心是自己记错了路。
他们告别之后,祁白露就给叔叔周效之打电话,但他没想到的是,熟悉的铃声很快在不远处响起。祁白露怔了下,抬头看到周效之就站在宿舍楼下的阴影里,一本正经地穿了西装,因为被人来人往遮挡着,祁白露刚才根本没看到他。
周效之在老家是做公务员,祁白露14岁之后就搬到他们家住,周效之拎着包走过来,眼睛里有掩饰不了的好奇,看着郑昆玉的背影问道:“露露,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你们老师吗?”
祁白露没回答,有些冷淡地问:“你吃过午饭了?”
“没吃。”
祁白露扭头带他往食堂走,周效之跟上他,嘴里还在问:“你们老师这么有钱吗?看到他的那只表了吗?是百达翡丽吧?”
“我说过在外面不要这样叫我。”
周效之也不生气,他跟很多中国家长一样,总觉得孩子长得再大也还是孩子。他看祁白露不知道百达翡丽,便耐心地给他科普,祁白露没有打断他,由着他道貌岸然地大谈特谈。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周效之却还没忘了刚才跟祁白露亲近的陌生男人,两人坐下之后,话题再度转到了郑昆玉身上,周效之毕竟看着祁白露长大,一眼就看出祁白露肯定瞒了他事情。但不管他怎么追问,祁白露还是什么都不说。因为去年那个摄影师的事情,祁白露跟周效之的关系闹得关系很僵,近些日子才有所回转。周效之看他的面色实在不好,得不到回应,脸上便有些讪讪的,扯开了说起别的事。
这个点食堂没有什么人了,祁白露给周效之点了面,食堂的窗口叫号之后,他站起来去拿食物,让周效之看好包。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走远了没多久,周效之就擅自翻了他的书包,并看到了那份未签字的合同。
总之等祁白露回来的时候,周效之拿着合同问他是不是要签公司,他以为祁白露故意瞒着他去工作赚钱,竟然旁敲侧击地说他不能没良心。
祁白露手里的托盘还没来得及放下,腾出一只手一把夺过合同,清清楚楚地回答:“我不会签的。”
周效之听到这话也有点生气了,道:“你又来那一套,说什么毕业之后再出去接戏,你看现在多少跟你同龄的明星早就火了,你出去拍戏的同学一抓一大把!”
然后周效之又开始说,现在市场上流行的就是“小鲜肉”,拍拍流行剧、上上综艺,钱很快就来了,对于祁白露来说这是机不可失,他拍《午后的少年》不过拿了三万片酬,何苦拍这种说不定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文艺片。
他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很多,说祁白露就是太听学校老师的话,暗示祁白露别忘了他爸的赌债,别忘了自己其实姓周。祁白露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几乎是疾言厉色地回答道:“他欠下的钱,是他自己的事,他死了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学费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我的人生用不着谁来替我做主。”
祁白露对他的提议无动于衷,甚至责怪他越界,完全没有照顾他这个叔叔的颜面的意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效之也只好摊手表示自己不再提,然后捡起筷子没滋没味地吃东西。桌子上的那碗面已经凉透了,香菜和油脂浮在汤水的表层,看着就发腻。祁白露很久没这样生过气,好半晌过去了还是在发抖,他把脸别向一旁,一直到走出食堂,没有再跟周效之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