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宋律师身材颀长,西装革履,身上除了有一种很典型的白领精英感之外,还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那双眼睛虽然有鹰一样的目光,但他很快垂下眼睑,眼睫的弧线只透出一种久经世故的,好似玉石被打磨抛光之后的温柔,完全遮盖住了他野心家的实质。宋律师略微点了下头,笑道:“我过来这边等他。”
祁白露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对他还算客气,一路把人引到客厅之后,问他要不要咖啡。外面在下小雨,他们的身上不免沾了些寒气,宋律师没有推辞,在沙发上坐稳之后,客气道:“那就麻烦你了。”
客厅里摆着一辆修好的摩托车,宋律师多看了两眼,但没有多嘴问话。祁白露回来时看到他在看,将咖啡杯放在他面前,道:“两块糖。”
宋律师似乎诧异他这样细心,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他们两个不熟,因此没什么话好说,祁白露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抱着杯子慢慢啜吸咖啡,借此驱散睡意。他知道宋律师不是唐突的人,看他神情似乎有些凝重,便问道:“是他让你过来的吗?”
“不是。”
宋律师仔细看了眼祁白露的表情,见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烦躁或者是别的,顿了一顿,问道:“你没看到新闻吗?”
“什么新闻?我刚醒。”
祁白露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去找手机,手机被他扔在了楼上,宋律师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页面递给他看,为了让祁白露有心理准备,他递过去之前轻轻道:“今天早上,所有的平台都被头条占满了,就算是再好的公关公司也无力回天。”
祁白露以为是自己的事情,他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怔了好几秒才梦游一般接过手机看,结果看到那刺目的一行字写的是:陈向峰xī • dú。
陈向峰,xī • dú,祁白露的心有那么一刻放松,但是很快又提了起来。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怎么看都很不搭调,毕竟陈向峰也算是一线男明星,两年前是互联网最炙手可热的小生,私下的人设是“邻家哥哥”、“温柔男孩”,喜欢他的人肯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再往下看,还有“陈向峰因吸食毒品被行政拘留”“陈向峰尿检结果呈□□类阳性”,因为其他情况还未可知,媒体说来说去都是同样一套说辞,祁白露抬起头,慢慢道:“陈向峰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祁白露这话说的字字都带着机锋,宋律师当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意思是陈向峰出事,你们着什么急。宋律师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拿回来,翻了一会儿又重新递给祁白露,这一次换了另一条标题:陈向峰与神秘男子同游三亚,两人举止亲密。
密密麻麻的黑体小字看得祁白露看得眼晕,下面跟着一段十几秒的视频,两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车库外面,正好有车灯扫过,陈向峰正对着镜头,脸被雪白的车灯光照得清清楚楚,他仰脸去亲旁边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只是低头看手机,宋律师道:“这是三年前的东西了,不知道一直压在谁的手里,等到今天才放了出来。”
那个戴墨镜的人的背影就算化成了灰,祁白露也能一眼认得出。祁白露看了眼视频的时间,是他拍摄《午后》的那年夏天,他跟郑昆玉在蓝田县相识的三个月后。
宋律师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捏住手机的一头将手机抽了过来,倾身道:“团队联络了公关公司,热度已经在降了。”
时间再具体一点,祁白露甚至能想起,当时郑昆玉第一次请他吃饭,说自己改天要去一趟三亚,问他想不想要什么,祁白露说没有想要的,郑昆玉让他改主意的话再告诉自己。
祁白露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郑昆玉走后,他正好感冒了几天,当时他抱着手机躺在宿舍床上回郑昆玉的消息,回到一半睡着了,醒来连忙给他道歉,郑昆玉却给他发海边的夕阳,说如果生病没胃口自己刚好可以带给他椰子糕。
宋律师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拈酸吃醋,道:“他们就是在那时分手的,你不要多心。”
祁白露怎么会多心,他只有一颗心用来猜疑和失望,一颗心被伤着了还不够吗。他从来没对郑昆玉有任何道德上的期待,就算郑昆玉把□□掳掠、shā • rén放火做遍了,祁白露也只是会想:这本就是他的真面目。
那么,他说不出的伤心又从何而来。
这位宋律师虽然彬彬有礼地跟他保持着距离,但祁白露能从他身上察觉到某种让自己警惕的东西,那是一种试图挑战美的无形的暴力。即使不是出于自愿,在不经意间的目光中也会造成压力,何况祁白露的面孔向来引人注意。祁白露早就习惯了镜头和人群的凝视,但依旧不愿跟这种人多做相处,便说自己要上楼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