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听到外面响起的车声,他知道是郑昆玉回来了,祁白露忽然惊觉雨下了这么久,风吹了这么久,身上都浸透了凉意。他披着衣服去关窗户,关好之后又收拢了窗帘,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服滑下肩头,他恍若未觉,低头看到郑昆玉正由司机撑着伞走过来。
走到一半时,郑昆玉忽然停了脚抬头看窗口的方向,明知道自己站在窗帘的缝隙后面郑昆玉什么也看不到,祁白露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隔着这么远,他当然看不清郑昆玉的神情,而在郑昆玉的眼中,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片毫无波澜的窗帘。
郑昆玉看了一眼就抬脚继续走,司机跟在他身后侧,也跟着看了一眼,可半空中除了飘落的雨丝没有别的东西。
宋律师半个小时后离开了,郑昆玉上楼来到自己的卧房,推门看到祁白露坐在床边抽烟。衣帽间的门大开着,房间有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郑昆玉仿佛并不见怪,脸上只挂着些微的疲乏,他搁下行李箱之后走到祁白露面前,伸手拿过他嘴里的香烟。祁白露的手落下去,缓缓吐出嘴里的最后一口烟,片刻之后抬眉看他。
扔在床上的那只烟盒早已被捏瘪了,那只烟灰缸里也堆满了烟蒂,郑昆玉将微微濡湿的烟头含在嘴里,抽了两口但没有还给他的意思,郑昆玉道:“我会处理好的。”
祁白露无声凝视着他,在等一个解释,但郑昆玉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只是道:“你安心进组。”言下之意是其他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你是不敢说吧?”祁白露忽然道。
“我不敢说什么?”
“陈向峰xī • dú,跟你有关系。”
郑昆玉弯身把烟头扔进烟灰缸,然后拿走床单上的烟盒坐在祁白露的身旁,他的视线带着压力,但祁白露没有躲开,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当初他来找我,为什么那么笃定,一定以为我也注射过毒品?很显然,是因为有人跟他在一起时给他用过。”
郑昆玉抓住了祁白露放在膝盖上的手腕,冷淡道:“这样的话,你还跟谁说过?”
“你承认了吗?”
郑昆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手上收紧了力气,道:“你对别人说了吗?”
“没说过。现在你可以承认自己做过的恶了吗?”
“我是给他用过。”
郑昆玉面无表情,顿了一刻又补充说:“那也是之前的事了。”
祁白露看他脸上丝毫没有自省、羞愧之类的神情,仿佛陈向峰染上毒瘾,乃至今日身败名裂,大厦倾颓,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给他用过?给他怎么用过?”
祁白露的语气咄咄,但因为他的嗓音本就偏软,因此听起来并不多么疾言厉气。
郑昆玉不以为忤,淡淡道:“他心甘情愿,自命轻贱。有的人生来就喜欢当狗,我不过是成全了他。”
这话听得祁白露浑身发冷,他当然看不起陈向峰这种人,为了享乐和富贵可以丢掉底线,可是今日却也生出一丝唇亡齿寒的同情。
郑昆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把手搭在他的颈子上,轻轻摸了一下,道:“别犯傻,他怎么能跟你比?”
有朝一日,等他过气了,等他的这张脸再没有观赏价值,或许郑昆玉也会说他不过是一条狗。祁白露一声儿也没言语,郑昆玉知道他心中疑虑,蹙眉道:“白露,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罕见的认真,可能郑昆玉的确厌倦了过去富有刺激性的生活,现在他只想在自己年轻的情人身上找到某种安和、平静的东西。郑昆玉等了一会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祁白露这副模样,最后只是垂下头,将祁白露的手捏在手心里,吻上他的手背。
祁白露被他吻过很多次手,之前他总嫌这个姿势有种不合时宜的亲昵,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人才会做的事,今天却莫名觉得悲从中来。郑昆玉很快把嘴唇移开,但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摸着祁白露的手指不知在想什么,于是祁白露转脸就看到了郑昆玉的发顶,看到他梳得整齐的发间赫然有几根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他对他的厌恶、可怜与恨,在这一刻复杂到了极点。除了这些,还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祁白露说不上来,只觉得它们堵在自己的喉咙里,想说不能说,想吐不能吐,让他胸闷气短,心下惘然。他的嘴唇压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热度,似乎立刻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可是祁白露难免不去想这双嘴唇还吻过别的什么人,这样的想象太残酷了,仿佛他的吻都是出于性的引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