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文辉来说,现在的祁白露不需要他操心,因为祁白露在无限期休假,暂时不会重回剧组,因为那一纸精神病的病历,目前来找祁白露的本子寥寥无几。老东家倒台,祁白露还没签新公司,现在找他拍戏是有风险的事。有不少经纪公司在观望祁白露的去向,他们都觉得他会去云天传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祁白露似乎对哪家公司都没兴趣。
《西风多少恨》因为郑昆玉被压了箱底,《泉水凶猛》也暂时推迟上映,除了一个客串的文艺片,祁白露再没有任何“存货”,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意味着今年他无法再出现在公众面前。没有持续的曝光和热度,过去再红也只是昙花一现。
祁白露可以没心情想这些事,但林悦微不希望看到他就这样被大众遗忘。她知道祁白露跟郑昆玉续了约,现在金河影视落在阮秋季手里,祁白露的合同就会跟着送到云天传媒那边。那位宋律师在郑昆玉出事之后也因为行贿罪接受了调查,林悦微便问程文辉合同的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程文辉知道这件事终于瞒不过去了,把真相告诉了祁白露。
当初为了留住祁白露,郑昆玉给他一份所谓的五十年的续约合同,林悦微一听到五十年,忍不住道:“这不可能!超过二十年,在法律上是无效的。”
坐在旁边一直如木胎泥塑的祁白露眨了下眼,像是被涂上了色彩,慢慢活了过来,程文辉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所以这份合同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小祁不了解这个,郑总也知道他不了解,所以——”
程文辉望着祁白露,把他当时签过字的合约拿给他看,特地帮他翻到签字的那一页,祁白露瞥了一眼,看到郑昆玉的名字时眼皮跳了一下。郑昆玉的字他自然认得,笔画钩连,写“玉”的那一点时,力道总是几乎破纸。他自己的签字潦草绵软,还能依稀辨认出当时的伤心。
他们都看清楚了,合同上根本没有盖章。
林悦微说不出话,这份合同有这么多漏洞,甚至完全没摆在过明面上,如果当时祁白露问问自己,问问别人,那他可能早就识破了这个piàn • jú,而程文辉竟然一直都帮郑昆玉瞒着他。
祁白露哑然失笑,他是应该怪自己太笨,还是怪郑昆玉太自负,他拿一张毫无效力的废纸来威胁自己,骗自己,自己就信了这么久。什么五十年,什么地久天长,时间明明是一眨眼就没有的东西。
祁白露越想越觉得荒诞,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程文辉喊了他一声,这才止住他的笑,林悦微道:“那之前的合同呢?”
“之前的合同在月底终止。小祁,过了九月你就是自由身,就算是云天传媒也没法奈何你。”
祁白露低声重复:“自由身?”
这几个字就像是在密封的山洞凿开了一个口子,往前看,仿佛若有光。
林悦微道:“以后如果你不想签公司,来我工作室也好。”
程文辉道:“有好几家经纪公司你可以选。”
祁白露看着那份合同上郑昆玉的签名,什么都没说,林悦微看他表情,合上合同递还给程文辉。程文辉犹豫片刻,道:“小祁,合同到期之后我就不会再带你了。可能会是好事。”
剥去一层旧皮,砍去一根枝干,移栽进一个新的花盆。新生活的代价就是伤筋动骨,甚至不停告别。祁白露看着程文辉欠身离开的背影,顿了一下,道:“谢谢。”
林悦微一直没跟祁白露谈过郑昆玉的事,或许说,她知道祁白露可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她知道祁白露把手机重新开机之后,最后又把手机丢进了浴缸里,也知道他这一个月只在沙发上睡觉。有天晚上她睡在客房突然醒了,下楼倒水结果看到祁白露在花园散步。没看到过祁白露哭。
程文辉跟他道出真相之后,这样的情况似乎改善了一些。有一天她路过书房,看到房间门开着,祁白露在里面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她问祁白露找什么要不要帮忙,祁白露说找一个DV,林悦微走进去帮他一起找。桌子上倒扣着看了一半的剧本,林悦微看到封页上有郑昆玉的签名,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他们从书房找到卧室,没有找到。林悦微在衣帽间里看到一件挂得整整齐齐的夏威夷衫,想到衣服的主人已经不在,会有呼吸一窒的感觉。她对郑昆玉没有感情,甚至有些反感,但是想起他们四个在大溪地的好时光,她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生死两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