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阮秋季换了皱巴巴的衬衣出来,看起来的确有点损了他“阮总”的风度,扣子都没扣好。祁白露用目光提醒他扣上,阮秋季道:“扣子掉了一颗。”
祁白露半信半疑,揪过他的衣襟看了一眼,的确在锁骨下方的位置掉了一颗扣子。他回想了一下今天见面的情景,扣子之前是系好的。掉了颗扣子不过是小问题,但这衣服的质量未免太差了。
“你在浴室找过了吗?”
“找过了。”
“会不会掉在了洗衣机里?”
祁白露一边说一边去看洗衣机,结果也没找到,两人面面相觑,祁白露道:“丢到家里还是外面了……?”
阮秋季回想片刻,摇头,低头看周围的地上。
祁白露有一瞬疑心,但又觉得阮秋季不至于拿这种小事作弄他。
扣子的确是不小心掉的,连阮秋季自己都没想到,他看祁白露搜索得认真,道:“不要找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祁白露觉得这回事不只是掉了一颗扣子的问题,一颗纽扣睡在他家,倒像是他亏欠了纽扣主人什么一样。
于是祁白露在客厅展开了地毯式搜查,房间就这么点地方,他们两个一起找,按理说很快就找得到,但他们翻了沙发缝都没看到失踪的纽扣在哪。阮秋季还从沙发缝里捞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他看祁白露背对着他,翻开笔记看了眼,上面是祁白露的一些随手记,比如电影的12分23秒有段表演很有意思,比如他对导演不满意,自己画出了调整的分镜,还有一些很短的随笔。
阮秋季随便翻了翻,忽然看到有一页写着:梦到他,旁的不记得,只记得我在他送的八音盒找到qiè • tīng • qì,我们吵了一架。他吻我。很奇怪,后来又不像他,像是另外一个人。
看到“他送的八音盒”六个字时,阮秋季的目光凝了起来,祁白露的字写得很潦草,标点符号也很随意,整段话没头没尾,没什么感情。但这个“他”,很明显指的就是阮秋季,不会是别人。
第74章台球桌
阮秋季回头看到祁白露跪在地板上,正在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看沙发底下,便又将笔记本向后翻了几页,看到这样两行字:
心理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很快就被我忘掉了,一出门就会忘。他问我认为爱是什么,我不想说。他说我在逃避,我知道我没有。
再往下,单独一行写着:没有羞耻之心也就没有爱。
不经意间窥探到祁白露的内心世界,阮秋季有些意外,仔细将那句话又看了一遍。余光看到祁白露准备起身,他合上笔记本塞回原来的沙发缝。
祁白露揉着发红的膝盖问他找到了吗,阮秋季摇了摇头,祁白露自顾自走来走去继续找,却发现阮秋季站在那里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怪事,这一晚发生的都是怪事。祁白露警惕地盯他一眼,继续翻另一张单人沙发。阮秋季道:“我没坐过那里。”
扣子失踪得干干净净,仿佛被空气吞了。让娜听到他们的动静,翻了个身支起耳朵偷听,祁白露看它贵妇一样懒洋洋躺在那里,心想自己连猫都不如,他刚刚收回目光,忽然又扭头看了第二眼,同时拽了一下旁边的阮秋季,道:“是那个吗?”
从让娜躺的垫子上拈起那颗白贝母纽扣,阮秋季只觉好笑,祁白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把猫捞起来,丢进卧室关禁闭。他们都没明白,到底是扣子掉了被让娜捡走了,还是让娜故意使坏把扣子叼了下来。
祁白露送阮秋季出门,借给他一把伞。祁白露本以为重逢会是什么火星撞地球的事,但现在分手,又觉得不过如此,就像台球桌上的两只球轻轻碰了一下,心里的震荡是看不见的。
阮秋季临走之前道:“伞我会很快还你。”
“送你了。”
阮秋季瞥了眼伞面上的皮卡丘图案,道:“这周末你要去上海?”
“你怎么知道……”
祁白露突然反应过来,两年前拍的那部《泉水凶猛》入围了上海国际电影节,阮秋季是《泉水凶猛》的投资人,他当然知道自己会去上海。
阮秋季给他一个不算笑的笑,提着伞和装西装的袋子转身走了。
祁白露看着他走远,低下头关门,咔嚓一声近似于子弹上膛。
在公共场合会面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上影节只是普通活动,他倒可以不去。想到这里,他忽然想,他就这么不想见到阮秋季吗。因为看到他,原先如同一片死水的前尘往事,又重新掀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