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露歪头看阮秋季,阮秋季也低头看他,祁白露示意他过去,自己却岿然不动,阮秋季道:“你是专业的。”
林悦微看了眼取景框,道:“你们都过去,我想在这里拍一个奔跑的画面。”
摄影师叼着熄灭的香烟,道:“你要致敬新浪潮吗?”
林悦微来了兴致,道:“我们看谁先跑到终点,谁要参与?”
“冠军有奖励吗?”祁白露道。
“没有。”
林悦微对他招招手,祁白露犹豫了两秒,阮秋季道:“不如输的人今天请客。”
祁白露瞅了一眼身边的“内鬼”,阮秋季这是就差直接说要他请客了。
林悦微叫道:“那我数了,三、二——”
没等他们俩反应过来,林悦微已经迎着风跑了出去,她跑得很快,怕帽子掉了,一只手按了按贝雷帽,笑声冲散在了风中,祁白露和阮秋季这才看着她的背影跟上去,他们两个看起来没有林悦微那么轻松,大衣的衣摆被风吹得掀动,拍打在大腿上。
祁白露落在最后面,眼看阮秋季就要甩下他,伸手拉住了阮秋季的手臂,阮秋季回头看他一眼,很快牵住了他的手。祁白露差点叫出来,阮秋季比他跑得快,他都要分不清他的力量来自于他们交握的手,还是自己奔跑的双腿。他忘记了目的地,也忘记了赌注,因为这短短的一刻,他唯一感受到的就是风。
风浩浩荡荡,他们可能是要跑到天边,在祁白露的视线里,仿佛天旋地转一样,马路的线条倾斜,漫山遍野的红杜鹃也渐变成模糊的背景,河水反射着明亮耀眼的光芒。祁白露用力呼吸着空气,虽然胸腔有些难受,但奔跑本身带来了说不出的快意。一直以来他追逐的、奔向的,取景框里找不到,冲出画面的边缘才知道。
林悦微果然第一个到达桥尽头,祁白露说她耍无赖,林悦微道:“我没说数到一才开始跑!”
阮秋季背靠着桥边的栏杆,呼吸还算平稳,至少比脸颊通红的祁白露看起来风轻云淡多了,他的手依旧攥着祁白露的手。
林悦微走回了桥对面跟摄影师交流,他们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唯一亲密的举止就是,祁白露扭头时不经意在阮秋季下颔处蹭了一下,阮秋季低头,随意地吻了一下他的头发。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
“我想告诉你很多事。”祁白露道。
“你可以慢慢说。”
顿悟往往是突然发生的。过去的阴影在祁白露的心里是一条漆黑凝滞的河,他曾以为天光不会在这条河上亮起,但是在奔跑中的一个瞬间,他又觉得这条河在向前流淌了。
或许天空飘落下的第一滴雨,最终会随着时间奔涌而下,水与雷霆,与云,与雾,与露珠,一一流向江河湖海。
“只是一些很小的事。”
祁白露对他说了童年偷买的红豆雪糕,说了游乐园掉漆的旋转木马,他说旋转木马快要坏掉了,所以会咯吱咯吱响。他说18岁那年,他第一次坐火车分不清东南西北。他说自己小时候偷穿过妈妈的裙子,抽屉里的口红放在那,他也拿来涂着玩,他觉得自己永远没有照片上的妈妈漂亮。祁白露对他说了在剧组跟同事出去吃的炸串,那一次还被程文辉骂了一顿,他说其实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当时他小学三年级。他说他希望今年夏天可以去戛纳,说他现在也不太懂得爱是什么。人在想说话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话,祁白露怎么说都说不完。阮秋季在一旁听着不说话,像是听电影里的独白,也不觉得闷。林悦微喊他们过去,在遥远的彼端用力摆手。
祁白露的声音戛然而止——于是,整个世界的灯光乍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