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像是被当头棒喝,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元旦的时候我都在跟他打电话……”
“他拍第二部的时候就去做肿瘤手术了。”苏峻峰双手握紧方向盘:“他知道你心思太细腻,怕你多思,才一直不让我们跟你说,也不让蒋麓跟你说。”
“第二部的时候做了手术……”苏沉喃喃道:“然后过了两年,现在怎么又?”
“他得的是肝癌,而且后期一直在复发。”
苏峻峰没法立刻解释生老病死的事,自己说这些话时都觉得事情太突然。
“他今天本来在拍第四部的戏,突然人就不行了,现场还吐了血。”
“蒋麓他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现场已经有人在抢救,送到医院的时候人还清醒。”梁谷云没发觉自己说话的时候都在流眼泪,反复翻看手机里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苏沉五分钟前还在考场上做英语听力题,此刻情绪都没有转换过来,压着声音道:“肯定没事的……他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从学校出发到机场,从机场到渚迁,再一路急行到渚迁市第一人民医院,统共花了三个小时四十分钟。
隋姐已经哭得眼睛红肿,迎他们过去时说话都发着颤。
苏沉在医院楼下就有些站不住了。
他没法接受这么突然的事情。
爷爷不是之前还在电话里跟他开玩笑吗?
手术室结果会是什么?
本能的恐惧从脚底蔓延而上,让他想抓住些什么。
再往上走,答案会是什么?
隋虹狼狈地用手背擦脸,仓促道:“卜老还在抢救,结果还没出来。”
“铃姐去紧急公关了,医院外面的警察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没事的,”苏沉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强行控制自己走进电梯里:“会好的,医生抢救了这么久,一定有进展……”
手术室前红灯常亮。
走廊前挤满了人,已有人在低声哭泣。
有护士拿着血包疾步进去,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什么。
蒋麓坐在蒋从水的身边,脸上没有表情。
他手里的病危通知书被指甲压出刮痕,有几个字已经破了。
四个小时以后,有被溅了半袖血迹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可以送ICU了。”
“病情暂时稳定了,但是情况不乐观。”他说话时才发现镜片上也溅了血斑,机械性摘了眼镜反复擦拭:“基础病太多,期间又大出血了一次,预后情况不佳。”
没过多久,卜愿戴着氧气罩被推了出来。
直到这一刻,苏沉才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卜愿已经瘦得脱相了。
他的皮肤散着病态的褐黄色,短短数月居然瘦的连眼眶都痕迹突出。
老人是真的老了。
额发泛白,皮肤上还横着斑纹。
如同勉强撑着皮肉的骨头架子,被针头插管固定在冷白色病床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像是救回来了,又像是没有。
总制片人姜玄自下午起电话就没有停过,多半是消息灵通的投资方那边沉不住气,要逐一安抚提点。
姜玄只来得及过来看老友一眼,又捂着电话快步出去,继续回答那些人的一万个问题。
闻长琴像是骤然老了,倚靠着墙久久不语。
卜愿出事以前,整个剧组像由他这个树干凝聚在一起的树。
树根强健,树枝茂密,每一枚叶子都闪闪发亮,吸饱了阳光供给能力,要让整棵树都直冲云霄。
可是卜愿突然就垮了。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是整个大团队的主心骨,他不能垮。
于是一直硬撑着,成瓶的止痛药不住地吃。
哪怕癌症蔓延,眼睛里的血丝再也遮不住了,也只是戴个墨镜继续忙碌。
所有人都习惯一抬头就看见强壮有力的树干,由他把精神气拧作一股绳,剧组如浩大工厂般流水线地运作产出,创造出凝聚无数惊人才华的作品。
树干倒下的那一刻,很多人惊慌到哭都哭不出来。
像是一瞬间天昏地暗,主心骨消失了一样。
卜愿骂人的时候骂得那么凶,新一年还精神气十足的开除了十几个跟不上团队进度的人。
他眼光那么毒,做事那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