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自己再回到这里,能看见许多能引起感触的旧景旧物。
可蒋麓让他明白,其实已经都回不去了。
短短两个月,只要两个月,他就回不到过去九年的记忆里,眼前一切都变化剧烈,剧烈到看得人胸口发紧。
白孔雀飞走了,连天的雪在春天化了。
他害怕的,他渴望的,他爱过的,他恨过的,全都走了。
苏沉站在石桥上,看着不再有花灯漂游的河流,以及长街上所有关门不开的小铺。
“我来的时间比你早两年。”蒋麓站在他的旁侧,慢慢道:“最开始,舅舅想把这里设计成巷战用的拍摄场地,还是闻姐说,做成河上市集,多一点人烟味儿。”
他领着他在黄昏里往前行去,穿梭过海昉国的青蓝色王宫,走向被焚毁的旧都遗迹。
像是一对漫游时间的旅人,也像是故事尽头的幸存者。
剧组以前很热闹,常驻有几百人,群演数量更是变来变去。
总有人拿着相机到处感慨着拍照,也有小孩和狗到处乱跑。
现在基地被掏空内容,只剩一个外壳留在这里。
夜色降临时,一切便被黑暗无声吞噬,一如最终会被人们渐渐淡忘的《重光夜》。
“结束了,”苏沉摸索着抓紧他的手,让掌心用力相贴:“麓哥,谢谢你。我只是一直觉得……这不算是好的生日礼物。”
“也许是为了让我们学会告别。”蒋麓在夜色里看向他:“现在,那根牵扯你的线还在吗?”
苏沉深呼吸着,努力感知内心。
他能感觉到他们灼热的体温,基地空荡荡的最终面貌,以及……那两个箱子。
“你不想对我说谎,我明白。”男人低叹着拥抱他:“不用勉强,我们一步一步来。”
很多事里,苏沉深陷其中,蒋麓则看似处在事外。
可很多事没法解释。
就像蒋麓在十年里快把自己的人生都拴在这部剧里,就像他一度跟着卜愿,见证这里从山上空地变成基地,再变成如今的空洞模样。
到底谁陷得更深,也不得而知。
“沉沉,这里夜风太大,我们回去。”
“嗯。”
唯一不变的,竟是酒店高层里蒋麓的房间。
再站在房门前,他们对视一眼,像是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沉脸颊发烫,按下了他的密码。
9496,我很想你。
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相继坠入黑暗里,以吻感知对方的全部。
夜风呼啸,情绪零碎。
有无数的爱随着今天所见所感的一切剧烈升起,又有共通的绝望悲伤在互相碰触。
他们不必谈论此刻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像是十指相扣就足够联通心灵之间的感应,然后知道对方的一切。
他摸索着把手探入蒋麓的发间,好扣紧对方的后脑勺吻得更深。
然后身体突然快速腾空,就这么被托在腰间唇齿交缠。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至少最初见到蒋麓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枚蓝莓糖时,他不曾想过现在。
可也还好走到了这一步。
在万物的轮转覆灭里,你还能看见留在原地的我,为我保留最后一方寸的记忆。
拥吻时,苏沉发觉唇侧有涩味的泪,来自谁已不重要。
于是试探着舔吻男人的脸颊,将泪痕细细舔舐掉,悉数咽下。
他在黑暗里已分不清楚,是谁在一点点卸除心防,把看似软弱的留念悉数暴露。
但他们在斩断这些。
用更剧烈的痛感,以及无所保留的爱意,一起将全部过往都竭力斩断。
他不想对他说谎,他也能一眼悉数看出。
也许蒋麓也是一样。
苏沉等待过、徘徊过、绝望过,在这九年里喜乐哀怒无数。
蒋麓与他拥有最接近的人生,心境相通到此刻体温心跳都是一样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