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岳主动开口,“你好,请问你是原菲的......”
“我是她的大学室友。”女人打断吴岳的话,不客气看向他,“吴先生,恕我直言,既然当初不要你的亲生小孩,为什么现在又要把人找回去?”
女人满含怒意,开场第一句话就火药味十足。吴岳讷讷交握手指,“是我犯了错。”
“我想吴先生也该明白,把孩子丢在外面十几年,再想要讨回去,那可就和从小养大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去了。吴先生大概也是有所体会,才大老远跑来查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以为你家小孩在外头受了虐待才不肯亲近你,是吗?毕竟要是真查出来什么破事,你也好找人家讨个赔偿!”
这一嘴尖利话骂得人冷汗涔涔,吴岳半句辩驳不出,只得说,“不不,我只是想知道......”
女人嘲道:“人都死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吴岳哑然半晌,最终只是低声说,“节哀。”
对话陷入沉默。或许是一腔憋火发泄了出来,女人喝下半杯咖啡,平静下来。
“大学毕业后,我和原菲各自都忙,联系不多。”女人说,“你想问什么?”
吴岳这才问,“她为什么领养初冬?”
“大三那年我跟着学校社团做志愿者下乡,系里去的只有我一个,我怕生,原菲就陪我一起去。那个小孩在我教的班上,原菲很喜欢他。”
“后来原菲和我说,她想领养那个小孩,我说你疯了么,当养小孩是养猫养狗?她根本不听劝,脾气怪,又犟!我本来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谁知道毕业以后过了几年,她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办好手续,把初冬领回家了。”
“我后来才知道,她为了养这个小孩,婚都不接了!男朋友不要她领养,她非要,结果男朋友和她分手,她家里人和她断绝关系,说她有病,能自己生一个不去生,不结婚,还非要花钱养别人家的小孩。她还为这事和我吵架,她总要和别人不一样,做什么都要特立独行,半点不愿意合群,怪得很!”
“结果呢?她被车撞了,连一个为她上诉的人都没有,领养来的小孩能干什么?还不是从哪来回哪去,连遗产都分不到,全被她弟弟拿去了,好好一个人,落得众叛亲离!”
女人眼眶发红,吴岳为她递去纸巾,女人接过按在自己鼻梁上,呼吸几度起伏,情绪不稳。
“肇事司机判了吗?”吴岳问。
“判了。”女人拿下纸巾,面无表情道,“一年。”
“......一年?”
“醉驾,撞人后未逃逸,对方赔了钱还给了精神疾病鉴定书,而且没有人上诉。”女人说,“只判了一年。”
接着,女人话锋一转:“不过无所谓。那个男人出狱以后没过多久就死了。”
吴岳怔住。他忽然感到原来死亡是这么轻易轻飘的事,它随时会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无论是非善恶。
“喝多了酒,栽进路边水沟里,淹死的。”女人说,“这件事当时还上了新闻,你知道大家都在说什么吗?‘恶人有恶报’。”
“但我觉得这句话不对。”女人眼中隐有泪光,“原菲从未做过坏事,她能遭什么报?就是因为收养了你的孩子,她才落得这副下场。如果不是有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小孩,怎么会有像她一样承担了你们该负的责任、最后却死都无人问津的人!”
第18章
“嗨小初冬,你又不好好上课。”
初冬从书里抬起头,望向突然出现在他头顶的女孩。春日里的阳光温暖明亮,女孩一头俏皮蓝色短发,卷得像一团花瓣,逆光蹲在台阶上面,笑起来眼睛弯弯。
白净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烟,白雾缭缭,尾尖消失在光里。
初冬重新低下头,蹲在地上继续翻一本海洋生物科普杂志,那是志愿者们来学校的时候一齐带来的二手书籍。他一个人躲在教学楼背后的一块小草坪上,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张旧报纸垫在书下面,人也蹲着不愿意坐下,嫌地上脏。
原菲掐了烟,翻过栏杆跳下来,蹲到他身边,“你知不知道教室里只有你的桌子空着,看起来很奇怪。”
初冬专心看着书,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奶,“你们志愿者老师都没有好好备课,讲的内容很无聊。”
“哈哈哈,你好刻薄。”
原菲笑得大声,笑完后从背后变出来一本书,摆到初冬面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