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的时候,程雪青还给他加油,说要等他回来。
江照眨着酸涩的眼睛,呼吸有些艰难,险些喘不上气。他抹了把脸,脸上是干的,他没哭。
夕阳西斜,人群逐渐退散,总要有人收拾局面。
江志的电话已经是空号了,程雪青这边家人都在乡下,江照身边没有一个大人,他只有自己。
程雪青被送到了殡仪馆,要做美容,帮她画好摔坏的半边脸。人来一遭,什么也带不走,总不能容貌尽毁,这样也不好看。江照从钱包隔层里掏出一张程雪青年轻时候的照片,要入殓师按照这张照片化。
人是要火化的,到最后只剩一捧灰,落在那么小的一个骨灰坛里。江照捧着她的骨灰,眼球猩红,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颓然的像个流浪的人。
程雪青走的时候才四十出头,江照坐在她的墓旁,一坐就是一整天。
人走了,他才敢跟她说心里话。
程雪青刚病的时候,江照也不过刚懂事的年纪,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告知他妈妈得了精神病,可能好不了了。
江照那个时候还没有概念,直到一两年过去,他才知道妈妈生病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他不加修饰的世界里,程雪青对他的不闻不问,就是母爱的流失,他不能说他没妈了,他有妈,但是他接受不了这个妈。
江照有时候会看新闻,上面报道有些孩子在爸爸或是妈妈患有精神疾病的时候,过早就当了家。那些孩子大多生在贫困的家里,衣着不够整洁,但是眼神坚毅,一脸愁容,可能记者采访着采访着就会哭出来。
那是人间的疾苦,他落入了这人间,就要来承受这份疾苦。
他很佩服这些孩子,因为他不够成熟,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来承受这份苦难。
“妈,对不起。”江照哽咽着,眼圈发红,低声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想过,有你这样的妈,还不如没妈。”
江照抽了抽鼻子,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来。
他埋怨过上天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健康的妈妈,尤其是在同龄人享受这份母爱的时候,他没有妈妈为他做饭,没有妈妈为他缝制上学用的棉絮,没有妈妈带他添置衣物。他像个没人管教的野蛮孩子,要在跌跌撞撞中学会成长。
“以前不懂事,还恶毒的想过,要是你没了,对我来说肯定是一种解脱。”江照蹲在她的墓前,蜷缩成一团,手上还摆弄着白菊花,阳光好像照不进这里,墓碑始终是冰的,“妈,我怎么那么坏啊。”
“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长大了,不能养你吗?你喜欢漂亮衣服,我给你买一整个衣柜,你喜欢吃零食,我可以天天带你逛超市,你想要钱,我也能赚。你看,我早就想好了,我能接受你,我给你养老,可你怎么走的那么快?”
江照低着头,下巴抵着膝盖,眼前模糊一片,悲拗到心坎里,眼泪的阀门就关闭了。
高考成绩下来了,李旌和联系江照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联系不上了。他忙着治疗,每天住在病房里,不敢跟江照打电话,怕他忍不住跟江照抱怨,人病久了就会麻木,遇上爱的人又会觉得委屈。他们应该共享世间美好的一切的,苦难却要独自消化。
向新华破了江照的家门,她一个女孩子,叫开锁公司,人家不给开,就拿了把大斧子,劈开了江照封锁的门。
江照家里很暗,窗帘没拉开,窗子也没开,一股潮闷的味道,不像是人该待的环境。她在程雪青的房间找到了江照,他缩在衣柜里,病态的样子像只鬼,见不了光。
“江照,你够了没?一个月过去了,你该调整自己了吧?”向新华拉着江照的胳膊,费劲全力才把他给拉了出来。
江照不说话,也不看向新华,空洞的大眼睛聚不了焦,就那么呆愣愣的把视线投在地板上发呆。
向新华叫他,他不应。
“江照,我帮你查了成绩,你考的很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你能去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了。”向新华蹲在江照旁边,平静道:“我落榜了,要去当兵啦,我走的时候你能去送送我吗?”
她没指望江照能回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人都要生活的你知道吧。等你想收拾心情了,就来叫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向新华走之前,江照都没给她任何回应。
李旌和不顾李昭反对,找到了江照家里,他身边离不开人,所以李昭就在楼下守着,要把李旌和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