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还能再歇几天。没事儿,不慌,每年这个月都挺闲的……”庄毅还给自己的懒散找到充足的理由了。杜夏没和他计较,给他介绍何筝,说这是新来的学徒。
庄毅眉毛明显挑动了一下,看何筝的眼神,挺犀利的。
庄毅摆出老板的架子,只跟杜夏说话:“现在不是以前了,订单一年比一年少,别的工作室还打价格战跟咱恶性竞争,你倒好,还有心思招学徒。”
“老四和杨春博今年不一定回来,订单再少也会有忙的时候,四个人来不及出货的。”杜夏说的那两个画工房间也在楼上,但东西都没搬,也就是说他们就算不干这行,今年也会回蓉城来找工作。
庄毅嘻笑,说那两人是嫌去年单子少提成也少,所以才故意这么一说,是想要他们俩给加点底薪。他要跟杜夏打赌,这两人肯定还会干回这一行,画室的夏天虽然也闷热,但总比工厂的流水线强。
而他们要是能找到更有技术含量的活,当初也不会进大卫村当画工。
庄毅借着嘴皮子占了上风,杜夏又是无言以对。庄毅心满意足,那小表情美滋滋的,仰着下巴和何筝说话。
“既然是学徒,那就是来学手艺的。老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不问你收学费,你给师傅干活那就是本分,别总想着要报酬,而是要感谢师傅给你机会练手。”
庄毅摇头晃脑抑扬顿挫,二郎腿翘起,有江湖高手收徒立规矩内味儿了。奈何何筝不吃这一套,一点颜面都不给,冷不丁道,“我又不是拜你为师。”
庄毅有些气急败坏了,“你”
“你底薪就两千,等学的差不多能出货了,我们再谈每幅画的提成。”坐在收银台里的杜夏插话,把庄毅的臭脾气压住。两千块钱的月收入在蓉城没什么生活质量可以谈,杜夏就又补充,他们包吃住,老四和杨春博的房间要是没空出来,他每个月还会给何筝五百块住房补贴。
“五百块太多了吧。”庄毅纯属阴阳怪气,五百块连杜夏那种屋子都租不到。杜夏不想跟他再怄气,说何筝这个月都先和自己住。
庄毅来都来了,还是会干活的,没新订单不需要出画,他就叫了物流公司的人过来把那幅《阿黛尔的肖像》运走。何筝坐在收银台里整理现金,能瞥见庄毅跟开货车的人套近乎,接过物流单子后还给他递烟,两人有说有笑的,关系不浅。
再看那辆货车的后备箱,大卫村里大多数工作室估计都跟这家公司合作。订单多了可以欠款,每个季度或者到了年末再一次性结算,庄毅和这些人搞好关系称兄道弟,到时候算总账应该能少给些零头。
何筝不动声色,整理完现金后还专门到后面的卫生间仔仔细细地洗手。出来后杜夏也从楼上的画室下来了,何筝告诉他现金的数额,他“哦”了一声,没自己再核对一遍,从里面抓了两张大钞,就直接阖上了。
看样子是很信任何筝。
“带你去买点颜料画笔。”杜夏把拿钱的手插进口袋,单边肩膀向外怂了一下,示意何筝跟上。大卫村的油画生意已经过了最野蛮生长的时期,如今形成了成熟的产业链,除了物流、商铺和画室,装裱店和画材店也随处可见。杜夏带何筝去的那家画具店离他们的店不算近,一个戴老花眼镜的老奶奶坐在门口,体态臃肿行动不便,但见杜夏来了,还是笑盈盈地站起来,“最近生意怎么样”“弟弟学习怎么样”的寒暄了两句家常。
杜夏随后提了个篮子。他应该经常光顾这家店,轻车熟路先上二楼,蹲在一个角落里,拿了好几瓶货架最底下的白罐。那是马利牌的塑形膏,画油画必不可少的底料,何筝个头高,放眼整个二楼的颜料架,都没见到自己以前用过的进口货。
何筝帮杜夏提篮子,跟着他回到一楼,颜料以外的材料都在这里,各种尺寸的画笔应有尽有,足足挂了三排和人胸口同高的货架。
“画室里不是有很多笔吗?”何筝虽然还没开始学,但也去过店铺楼上的工作室,能想象接到大单后,所有画工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忙碌。调色板上废了的颜料有十厘米厚、混杂后像污垢的那块区域是庄毅的,最干净的是杜夏的。杜夏也做不到每一次完工后都清洗画笔,但他会把笔头朝上插进一个圆筒里,而不是像庄毅那样乱扔乱放,需要时找不到,抓耳挠腮地满地找,“我笔呢。”
何筝还挺勤俭,知道工作室开了那么多年不会缺画笔,他回头用旧的就行。反倒是杜夏执意要给他买新的,软性和硬质的都挑了好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