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也跟他笑眯眯的,一改在门外软硬不吃的傲冷姿态,杜富贵在他眼里也不再是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而是回归父亲身份的勤苦农民。
何筝记得杜夏也提到过,杜富贵要照顾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慧珍,又因为旧伤干不了工地工厂里的活,来蓉城的三年也还是种地。
他于是问杜富贵在哪里种地,收成如何,对土地农田好奇得像以为稻子长在树上的城市孩提,杜富贵牵强的笑容也在一句句回答里逐渐舒缓。谁让他是农民,来了大城市也是农民工,他在未来可能会成为一个医生的父亲,培养出生活在城市里的后辈,他永远是农民的儿子,土地是他最重要的过去。
杜富贵没想到何筝会对庄稼感兴趣,有些生硬地客套,邀请何筝有空去老家看山间的梯田和地里的沟渠,坐在床沿的何筝悠闲的翘起二郎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托着一边的腮帮子,无不向往地答应,“好啊,我还想去看看地窖,杜夏说家里每年都会在地窖里堆蔬菜土豆,一年到头吃不完。”
杜夏差点发出一声呕哑的低鸣,精神恍惚到出现幻觉,仿佛置身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窖。
噩梦就从那里长睡不醒。而在此之前,杜夏至少愿意接受某种宿命。
长兄如父。彼时杜浪连幼儿园都没去过,如果家里只够供一个孩子上学,杜夏会毫不犹豫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像村庄里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一样外出打工,再把挣到的钱寄回家,给父亲母亲,而不是留给自己。
典型的小农思维,没有个体,一辈子都为了家庭。杜富贵偏偏要把这个更像自己的儿子舍弃,养不熟的杜浪同他生疏的只剩下血缘,谈不上亲情。
“地窖……地窖已经封了,我们都出来了,家里没人,没人种地,早就用不上了。”杜富贵假装对那个地窖没什么深刻的记忆,他还是隐隐心虚和尴尬,又拍了一下妻子的大腿,在她身上找回男人的威严。
“瞎乱看什么呐!”他跟慧珍说话时的语气完全不一样,严厉且训斥,说一不二,慧珍也不觉得受气,像是习惯了,目光从不远的电脑桌挪到何筝脸上,直直地问:“杜夏呢?”
杜夏心都要被绞碎了,眼睛能闭上,耳朵捂不住。
他丝毫不敢乱动,连口塞都不敢摘,唯恐弄出动静。他艰难地保持蜷缩的姿势跪坐,前穴早已不再情动,没有液体分泌,使得那根巨大ru胶yáng • jù的异物感越来越明显,干涩得要劈开他的身体。
“杜夏有事出去了,”何筝身子一歪,挡住了杜富贵的部分视线,“你们有什么话,跟我说都是一样的。”
杜富贵故作轻松:“那我们等他回来。”
何筝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不用等了,他不会想见你。”
杜富贵笑不出来了。
想拿出长辈的姿态,呵斥眼前的年轻人大言不惭不懂规矩,他一旦发怒只能自证软弱,他老了,除了口头上的便宜,他在年轻人的世界里没有一席之地。
反倒是慧珍胆大,问何筝:“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我是谁重要吗?”何筝嗤嗤一笑。他长得好看,表情再戏谑,也不会让人觉得刻薄,他感慨,“你们才是一家人。”
杜夏有点明白何筝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出了。
他透过白布盯着背对着自己的何筝,以及被挡住的杜富贵和慧珍,他前后的xing • qi官随着心绪上的大起大落,不受控制的抽搐抖动,无声而又喧嚣地彰显存在。
“既然是一家人,就、有话就好好说。”杜富贵好言好语的,又扯回了杜浪。这个儿子无疑是让他自豪的,他说村镇里办酒席就是为了收份子钱,所以近年来被明令禁止,防止铺张浪费,村里的领导几天前却亲自给杜富贵打来电话,诚邀他们一家回村子里办升学宴,还把全村在外务工的全都通知了一遍,计划摆上个三十八桌,借这个机会让全村人团圆相聚。
“如果就是个一般的学校,村里也不会搞得这么隆重,但杜浪是这十年来考的最好的,值得庆祝。”杜富贵干笑了一声,含糊带过村庄的现状。他们生长的地方名叫梁乡,听名字就猜得到,村子里沾亲带故的全都姓梁,三百多口一百多户梁乡人里,从太爷爷那辈才迁到梁乡的老杜家祖坟在哪儿都找不到,直到今天,村里还有老人闲言碎语,说他们姓杜的祖上一定是犯了什么事,才大老远躲到这里。
以至于杜富贵再怎么老实敦厚,在村里也没什么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年轻人们外出打工,逢年过节回乡后会互相分享讯息,哪个兄弟赚的多,明年就去那个兄弟的城市打拼,杜富贵被所有这类小群体排除在外,又拉不下脸皮跟瞧不起自己的人称兄道弟,就一直留在老家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