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沈恪只是觉得这将会是一场很美妙的相遇,他喜欢林声身上那股沉静,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他躁郁的心能难得地平静下来,而当他进入对方的世界,又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热情,在沈恪看来,林声唤醒了他身体中的某一部分。
他本以为只有自己在当时感受颇多,毕竟他们就算躺在一起聊天也没聊几句对方就匆匆离开了。
直到现在沈恪还记得那天林声离开时的样子,当时的他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问得太多涉及隐私觉得被冒犯了才离开,如今想来,其实是说谎后的心虚和慌张。
看到这里的时候,沈恪是笑着的,可笑着笑着,又伤感起来。
他读得很慢,从这些文字里读出了林声隐藏起来从没展现给他看过的巨大压力和痛苦,他看到林声说自己像是即将燃尽的火柴,这形容让沈恪难过得哭了出来。
林声在旁边静静地看他,不打扰他哭或者笑。
这是林声第一次以一个创作者的身份去观察别人在读自己作品时的反应。
林声明白,沈恪如此投入又动情完全是因为这本书写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些挣扎与暧昧,换一个人来读,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
但这也足够了,林声的野心已经没有那么大,他拥有沈恪这个忠实读者就满足了。
林声收回视线,重新开始修改简历,然后投递。
当他发出第三封简历时,沈恪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
在这本书里,沈恪仿佛看见林声变成了一个打着赤脚走在沙漠中的苦行僧,烈日当头照,他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却始终意志坚定步履从容地在往前走。
林声要穿过这片沙漠才能抵达自己的终点,这一路上,遍地枯骨,它们都在提醒着他前路漫漫希望渺茫,可林声丝毫没有退缩。
后来苦行僧林声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衣衫褴褛神情恍惚,他对林声说:“我是来沙漠里面寻找绿洲的。”
这个可笑的流浪汉就是沈恪,至此他们结伴而行,日夜相随。
到故事的最后,沙漠的尽头依旧在遥远的地方,而流浪汉沈恪苦苦寻找的绿洲也还是不见踪影。
但两个人一起上路,好像没那么苦了。
林声在结尾的时候写:好像很多时候要经历了才能明白,自己一直苦心追求的,哪怕最后依旧不属于自己也没关系了,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找到了比目标心愿更重要的东西。刻在身体里的这些,会随着我们进入下一个轮回,永远陪伴着我们扎根在历史的某处。
他还写:孟南柯对于我来说,是人生旅途的一场好梦,哪怕有一天梦醒了,蝴蝶也还在我心里。我将一直爱他,倾慕他,敬仰他,用我拙劣的文字和浅薄的心歌颂他,感恩他的降临。
沈恪看到这里,羞愧难当,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被如此厚爱。
林声笑着轻轻拍他的背:“我的第一位读者,要对我说点什么吗?”
沈恪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天的时间,两个人窝在床上几乎没挪地方,林声投简历,沈恪就专心读书。
这两人原本就不是生活作息规律的人,凑到一起倒真适合。
事实上,在沈恪看书的时候,林声投完简历又不想打扰他,就开始搜索那些艺术大师,他已经知道沈恪在为什么而困惑,但自己又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林声想学习一下,至少了解一下,他不确定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他应该试一下。
一天下来,林声意识到艺术的世界还真不是短时间恶补就能一脚踏进去的,他看得云里雾里,也只记住了那几个很有名的流派。
路途漫漫,林声觉得或许还是跟沈恪聊聊来的比较快。
沈恪抱着他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对于沈恪这位读者来说,林声的这本书后劲儿实在是太大了,哪怕一口气读完,已经关了文档关了电脑,但沈恪依旧沉浸在阅读时的状态中,久久没法挣脱。
林声写出了他们人生和人性的多面性,在这场相遇之中,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纯粹完美的,他们太复杂,又太纠结,但正是因为这样,沈恪才觉得林声真的把他看透了。
他们跟彼此坦白之前,林声就在书中扯掉了他虚伪的假面。
沈恪意识到,林声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才华,无论是遣词造句的能力还是故事情节的把控,林声都做得很好,更重要的是,林声有“情”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