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镇潮湿,终年弥漫着雾气,房间里也森冷幽暗,桌面隔一会儿不擦,便会沾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除了降祸,我甚少来太阴地域管辖的国度,这里的气息的确与我们相克,你可住得习惯?”
容仪乖乖回答:“除了刚过来时容易困,喜欢睡觉,现在都习惯了。”
“那就好。”军荼利大明王点点头。
容仪从他肩上飞下来,落地化回人形,学着从相里飞卢这儿看来的待客之道,笨手笨脚地给军荼利大明王倒了一杯热茶,为他端过去。
军荼利大明王接过茶水,和他面对面坐下,注视着容仪和他面前的铁合玉窝:“明行,你确实改变不少。看来这次下界,你的确有所收获,只是你可知罪?”
他的语气微微压沉了,透出长辈似的端肃来。
容仪愣了愣。
军荼利大明王疾言厉色的模样很少见,但他并不害怕,只是认真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请问明王,我哪里做错了?”
“那凤凰尾羽,可是你给相里飞卢的?”
军荼利大明王严肃地望过来,“青月镇人的骨病,本该不能这么早治好,凤毛麟角药这么一治,许多阳寿该尽的人没有尽,明行,妄动因果,要遭天罚。”
容仪犹豫了一下,想起来了。
是有给羽毛这么一回事。
他也没放在心上,先是承认了,随后问道:“这次的天罚内容是什么?”
他小时候也领过一次天罚,原因已经不记得,仿佛是跟在孔雀身边,有一次降祸没做好。那一次孔雀亲自来为他降的天罚,具体内容是让他这个属火的凤凰,去红莲业火里灼烧七七四十九天。
他那回虽然没有如孙大圣一样,烧出个火眼金睛来,但也烧得修为增长了十倍不止。他出来时黑漆漆的一小团,被孔雀捞去洗了三天三夜,这才洗回原色。别人天罚都要死要活,他除了烧得黑黢黢以外,还白捡一身修为。
明行天运,无非如此。
“这次么……”军荼利大明王端起茶杯,撇了撇上边的浮沫,尝了一口,“这一次算在你与相里飞卢的情劫债里,是你二人的纠缠,所以我们不再追究。佛祖也是要我带话来警示你,以此为鉴,以后多加注意。”
容仪也乖了,说:“听佛祖和明王教导……”
“但是呢,该罚的还是要罚。”军荼利大明王不动声色,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锤子,“凤凰,爪子伸出来。”
容仪脸色突变,往里缩了缩。
“你让青月镇人骨头不痛了,那你也要替他们受这痛苦才行,快点。”军荼利大明王温声哄道。
容仪羽毛耷拉了下来,绝望地把洁白如玉的爪子搭在了桌边,整只鸟一抽一抽的。
“抽什么抽?”大明王啪啪用锤子在他爪上敲了几下,力道并不重,例行公事的力度,“梵天就你娇气怕疼。上回是有你师父,这回是我,挡了什么,就承什么业力。明行,谨言慎行,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
容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哭什么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凤凰一天能长出八百个凤爪,我这又没使劲。”
军荼利大明王收起小锤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皱眉评价道,“这茶潮气太重。凤凰,我再来问你,这第三十七个你可满意?佛子虽好,日后也必有大成,但恐怕也不算很会照顾你的人,而且他飞升之前,你都要跟着他在人间吃苦,算不得什么良人。你走之后,我与另其他另外几个明王都商量过了,我们还认得一些小辈,虽然出身和神途赶不上相里飞卢贵重,但多少也是好的人选。”
容仪缩回爪子,歪头瞅他:“可是我觉得佛子很好。他很会养凤凰。”
军荼利大明王将视线放在桌上的凤凰窝上。
铁合玉的窝,和青月剑的质地一样,深入骨髓的阴冷和冰凉。
容仪跟着他看了看,补充道:“这个窝虽然气息阴冷,也已经是他们能为我做的最好的窝。”
军荼利大明王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提起相里飞卢,容仪又高兴了起来,他告诉军荼利大明王:“他人很好,养姜国人也养得很好,我从前见过与这个国家类似的地方,都一早被弄得亡国了,但是他还帮忙撑着。而且他长得很好看,肩膀宽,腹部很硬,摸起来也……”
“好了,打住。”军荼利大明王咳嗽了一下,“既然你自己觉得过得惬意,那么我也不说什么,只是有一点,凤凰。相里飞卢此人……他一生业障都在姜国,甚至为此不惜自断神途。你要明白,他‘养’姜国人,和养着你,终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