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换课他要连着上一下午的数学课,他把自己和肖鸣夜的杯子都倒满热水备着中间下课时喝,冬天干燥灰尘大他近几天一直嗓子又痒又疼,隐隐觉得像是扁桃体发炎的前兆,提前疯狂喝水想把炎症扼杀在摇篮。
中午他听李宏飞说袁家庄来了一帮玩杂技的,下午没课的老师几乎都跑去看了。钟意秋下了第二节课回到办公室发现只有袁荣举一个人,自从上次打架的事情后,他就再也没跟钟意秋和肖鸣夜说一句话,每次看他俩眼里都是恶毒冰冷的恨意。钟意秋第一次单独和他共处一室,被他尖锐的眼神瞪的心里发毛,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种人和人之间毫不遮掩的憎恨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他喝了半杯水又去郑校长桌子旁提热水壶加满,倒完水塞上木塞,袁荣举突然也拿着杯子过来,钟意秋后退半步把位置让出来,他却不上前站在身后冷笑着说:“钟老师这个月工资发了吗?”
无缘无故的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把钟意秋问懵了,直视他嘲讽的眼睛不回答,平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袁荣举对他的漠然不以为意,继续讥笑着说:“今天都10号了我们还没发工资,问问看最高的六十八块五发了没?”
每一个字他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切齿的森寒,钟意秋脑子飞速的运转,袁荣举怎么会知道他工资多少钱?他再资历浅也知道无论在哪里上班相互是不知道对方多少工资,即使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袁荣举知道了是不是代表全校的老师都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有说自己工资最高是什么意思?他也心惊,难道真的比郑校长和义叔还要高?
钟意秋仍然不说话,眼睛像阳光下的湖面,不仅波澜不惊还带着耀眼的碎光。袁荣举猜不透他是在假装镇定还是真的毫不在意,没有激起应有的震动愤怒他愤懑的踢了一下凳子转身走了,回到自己位置上又回头警告,“我们农村和你们城里可不一样,钟老师还是小心做人!”
钟意秋一下午都在考虑要不要问义叔,袁荣举究竟是怎么知道他工资的?又为什么突然问工资?到了晚上终究还是没问出口,这样敏感的事情他还是想等肖鸣夜回来和他讨论了再做打算。
棉被都在肖鸣夜房间,他索性直接在这里睡了,今天早起所以昨晚匆匆睡了,到现在看着床上的两床被子,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枕头他才感受到心里的怅然若失。
一个人的屋里似乎温度都比以往低了好几度,他本想看会书再睡却冷的拿不住,几分钟不到就冻的小拇指通红像失去知觉了一样,只能作罢。关了灯怎么也睡不着,天天睡惯的位置和枕头现在怎么躺怎么别扭,他拉过旁边肖鸣夜的枕头想换换,手刚伸到自己枕头下碰到一叠硬硬的不知道啥东西,拉亮了电灯钟意秋眼睛都看直了,一张张崭新的十块钱叠在一起,他数了刚好十张一百块钱。
钟意秋百感交集,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留一个字但是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肖鸣夜留给他的钱。
走十天,难道想让我一天花一张,钱花完了他就回来了……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逗乐了,他把钱整理好又压在枕头下面,这下更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瞪向门后挂着的棉袄隆起的黑影,想象着肖鸣夜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时是什么心情……
哎!他俩这是撞钱了啊!
钟意秋郁闷的把头埋进被子。
连续几天降温又刮起了大风,义叔说这叫白毛风要下大雪的预兆。钟意秋去上课路过各班门口一排排全是罚站的学生,天冷起不来床路上也不好走,每天早上都有大批迟到的。
但是今天实在太冷了,风呼啸着像鬼哭狼嚎似的,吹在人身上骨头缝儿里都是疼的。他到了教室发现一小半都没来,前半节课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点数似的,陆陆续续迟到的学生自觉站在门口不敢进。
教室的木门被风吹的撞在墙上砰砰响,他用一张旧课桌从里面抵住,每隔几分钟就要打开看看外面有没有自觉罚站的好让他们进来。
座位慢慢填满就剩袁兵没来了,钟意秋有点担心怕他家里出什么事儿。直到下课他开门出去才看见袁兵拎着个碎布做的破书包磨磨蹭蹭的从花坛过来,他脸上布满了冻伤的疙瘩,红彤彤的凸凹不平,手指上也是,手背还被冻裂出血口子,钟意秋看着都觉得疼。
他招招手叫袁兵跟他走,外面冻的待不住人只能带他回办公室,这还是钟意秋做老师以来第一次带学生回办公室,进门时比袁兵都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