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父站在院子里,怎么也醉不起来了。他四处看了看走了走,然后没精打采的走出大门。
他觉得自己的美梦是彻底醒了,这辈子金家都回不到祖上风光的时候了。
金家发生的事萧善等人自然不知道,出了金家,萧善就命一队护卫前去接钦差仪仗,让吉安等人加速前行。
剩下的则跟着他去知州衙门。
他们一群人是骑着马去的知州衙门,骑马在凉州城是件稀疏平常的事,路上倒也没有引起人的围观。
到了知州衙门口,衙役看到他们打着哈欠问有什么事。
一群人没有理会他,翻身下马后,萧善甩给衙役一块玉佩,略带几分不耐道:“把这个拿给柳静轩,让他出来见我。”
衙役本来想说什么,一听他们直呼的是柳静轩的名字,再看到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没敢多言,就急匆匆的往里面跑。
不一会儿柳静轩出来了,他应该是还在睡觉,衣服带子都没系好,头发也有些凌乱。
柳静轩面容很斯文,看着很老实。
说实话单从面相上看,根本看不出他是个敢明目张胆贪污的人。
看到萧善,柳静轩走上前想行礼,萧善一把把人抓住笑道:“柳兄,有话咱们里面说。”
柳静轩看了四周想围上来的人群一眼,又看了看宗清,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把萧善往里面迎。
到了后院,关上门,侍卫守着,萧善也没往内堂走,他人往那院子里一站,然后挑眉看了柳静轩两眼。
柳静轩忙让人给他们拿椅子,萧善拉着谢追坐下,宗清犹豫了下坐在了一旁。
柳静轩抿了抿嘴,上前行礼。
这礼行了一半,萧善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柳大人,你先别忙,本王有件事想请教你。”
柳静轩一顿,是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姿态难受的很。萧善一看就是想找事,这是个下马威,柳静轩以那别扭的姿势忍耐着道:“下官不敢,王爷请说。”
“渡口收下船银子的是你府上的人?”萧善很直白的问道。
柳静轩没否认,道:“回王爷,是的,那些人是下官府上的管家和家丁。”
萧善拍了下手道:“这就好办了,你把人给叫过来,本王想见一见他们。”
柳静轩也没有多问,忙让下人去把渡口收银子的人都给叫过来。
人到齐了后,萧善一眼就看到了当初那个想教训他的管家。
萧善瞅了他一眼,看到他震惊的浑身发抖,心中很是满意,又把目光一一落在旁人身上。
眼神漫不经心却又让人觉得如刀割的皮肤,疼的厉害。
这么慢悠悠的看了一圈,萧善抬起手指向那个管家道:“那个,柳爷是吧,上前说话。”
柳静轩被柳爷这两个字喊得心惊胆战,更不用说浑身发抖的管家。
管家几乎是爬出队伍的,一脸泪痕朝着萧善死劲儿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都怪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这头磕的很响很实在,一会儿额头就磕肿了起来。
哭的也很可怜,同当日的嚣张跋扈完全不能比。
求着萧善,这管家还看向柳静轩,鼻涕眼泪流了一地,他道:“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柳静轩看了看管家,又瞅了瞅萧善,有一瞬间,他的表情很冷淡,他平静的说道:“不知道柳三哪里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明示。”
萧善微微一笑,背靠在椅子上懒声道:“当日本王同宗大人经过渡口,被他要了下船银。这下船银是你们凉州独有的,本王和宗大人初来乍到想着怎么也得尊重你们这的风俗人情,这下船银子就给了。结果你们家柳爷还不满意,左一句本王是病秧子右一句入了这凉州城他就是本王的爹。哦了,本王当时告诉他没福分当这个爹,他还不乐意,非要代替我爹教育我。”
柳静轩听到半途,人已经撑不住扑腾跪在了地上。
那管家更是瑟瑟发抖,抖的嘴巴直颤,说不出来话。如果他知道当日和他叫板的是萧善,就是让他的舌头断了,他都不敢说出那样的话。
萧善直直的望着柳静轩道:“柳大人,你们家柳爷这口气可真大,比我爹都厉害。本王是真害怕,要不柳大人你说,这人该怎么处置?”
柳静轩想也不想,平静道:“此人冒犯皇上,杀了都算便宜他,当处以极刑才是。”
柳三听了瞬间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柳静轩道:“大人,你这是想要shā • rén灭口啊。”说罢他朝萧善爬过去惊恐的说道:“王爷,大人这是不想让小人开口说话,他想灭口,求王爷给小人一条活路。”
萧善拍了拍手,瞬间有侍卫上前堵住了柳三的嘴。
萧善似笑非笑的看着柳三道:“你的活路当日被自己给堵死了,今日本王又如何能给你活路?拉下去,既然是柳大人家的管家,一会儿让柳大人自己处置吧。”
柳三呜呜着一脸绝望的想要说话,那表情简直是含了千言万语。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被侍卫直接拉了下去。
宗清看到这一幕一愣,然后他站起身看向萧善道:“王爷,此人既然说有隐情,为何不让他说出来?”他现在突然觉得又看不透萧善了,甚至觉得萧善这行为很像是替柳静轩shā • rén灭口。
萧善瞅了他一眼,一脸莫名其妙道:“他冒犯父皇本就是死罪,本王知道他肚子里有东西也没有立刻杀他,宗大人着什么急。再说了,他说的无非是柳静轩犯下的那些事,顶多也就是个人证。现在柳静轩在眼前,宗大人先审柳静轩,到时候再审这个柳三,不都一样吗?”
宗清:“……”
想想,萧善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凉州之行的所见所闻,他肯定会一一上奏皇上,萧善见了柳三要是没有任何动作,到时皇帝知道了心里怕是会有疙瘩。
毕竟柳三那番作态就是在找死。
只是萧善先维护皇上脸面,就容易让人误会。好比他刚才就忍不住在想,萧善是不是要当众包庇柳静轩。
宗清想通这些自觉没意思,又坐了下来。
萧善盯着柳静轩瞧,上上下下的瞧。
瞧了半晌,他语气淡淡,问:“本王和宗大人来凉州所谓何事,柳大人知道吧。”
柳静轩点头平静道:“下官知道。”
“素安县令王鑫给皇上的折子上面所言可为真?”萧善又道。
柳静轩闭了闭眼:“大部分为真。”
“例如?”
柳静轩:“贪赃枉法。”
“shā • rén灭口呢?”萧善冷声道。
柳静轩:“下官没有shā • rén,但做下此事的是下官身边的人,同下官shā • rén也没什么区别。”
听闻这番话,萧善没有再问,宗清第一次看到有人认罪认得这么坦诚,他忍不住道:“柳大人,这是为何?”
“为何?”柳静轩脸上终于浮现出第二种表情,似笑非笑,有些自嘲又有些心悸,他道:“人称江南是富贵银窝,脚下遍地都是银子。下官也曾想做个清廉之官,可惜身边之人被人利用,自己又上了当,后来也没有管住手,到底是辜负了圣恩。下官也不想被查出来,也曾抱有侥幸心理,可江南局势太复杂,商人和官家多有来往,下官越陷越深,眼瞅着就要把手伸向科考……再这么下去就要连累到家父和太子。”
说道后面,柳静轩表情也说不出是笑还是哭。
他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主持今年科举考试。江南有银子的人多,想做官的人更多,那些人有他贪污的把柄,自然想要通过他作弊,提前拿到试题。
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平日里疼之入骨。
他真要写封书信哭诉一番自己的处境,他爹就算是再气,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说不定就把他爹给拉下了水,试题也就泄露出来了。
柳静轩也不想死,可他还有一点良心,他想到这事若是败露,家人和太子妃甚至太子都会被连累,他实在是害怕。
怕的还不如认了自己犯的罪。
这些天,他一方面同人演戏,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处境。
现在好了,一切到此为止。
宗清:“……”
这人在大是大非上也算是个明白人,怎么就糊涂了呢。
柳静轩看出他心中所想,苦笑,刚开始,他也没想辜负皇恩。他家世代清廉,他也想过在江南大伸拳脚,好好干一番事业。
只是真到了地方,一切都控制不住了。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众人沉默间,萧善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