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被人窥破的锋利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但到底做了多年好人,她很快收起锋利,试图以正常人的方式进行开场白:“唐总监,百闻不如一见,你查过我?”
“啊。”
他坦诚。
高手过招,不必虚应。不像当日面对席向晚,他能糊弄就糊弄,拒不承认查过席家半分事。
“席向晴,二十九岁,现任职于悦心关爱心理医院,担任心理医生。十七岁之前,被确诊为有暴力倾向的反社会人格综合症,常年混迹社会帮派,几进几出少管所,但最后都安然无事。十七岁那年,席家为你请了一位心理医生,也就是席向晚的父亲,效果甚好,你开始收敛行为。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你十九岁那年,你和席医生一起失踪,从此下落不明。席向晚成为孤儿,席向桓出手,将她带回席家抚养。”
他淡淡陈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我有说错吗?”
席向晴一笑,昔日孤傲与阴冷在这一笑间依稀可见:“唐总监出手,怎么可能会错?我们不妨坦诚一点,你不仅查了我,还查了席医生,是不是?”
唐辰睿大言不惭:“未来岳父啊,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席向晴倒没有鄙视他的自作多情。
“席医生”三个字,总是能让她从暴力中清醒,做一回正常人。
“一年前的清明节,我去席医生的墓前祭奠,看见那里已经放了一束马蹄莲。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是你来过了。我很感谢你,没有打扰我如今的生活,没有告诉任何人来找我。”
唐辰睿冷淡视之:“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想查一查真相,至于真相后面的事,我不会管。不管你是爱着席医生,还是恨着他。”
席向晴笑了,难得的真心:“我恨他?怎么可能,我爱他都来不及。”
往事近十年,依然吹不散悲伤。
“遇见席医生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席家除了我哥之外,根本没有亲情,母亲视利益高于一切,我的存在不过是作为她日后联姻的一个工具而已。真正疼我的只有我哥,但我哥也太忙了,他被我母亲挟持着,有时我们兄妹一个月能见上一面、吃一顿饭,就是了不起的幸福了。所以我开始混道,和人称兄道弟、打架斗殴,反而让我有安全感,有同伴的那种感觉,你懂吗?直到认识席医生,他倾听我的内心,认同我的逃离,教会我如何信任一个人。十九岁,我就明白,我爱上他了。但是,他不爱我,他只把我当成他的病人,他的责任。他拒绝了我,我很愤怒,这种愤怒让我比过去更憎恨所有人。于是,我回去了,又一次回到地下世界,做回无忧无虑的‘席向晴’。直到有一次,斗殴输了,我差点死,是席医生赶来救了我。他救了我,却救不了他自己,那些人疯了,将怒气发泄在他身上,他替我挡了很多刀,死了。他甚至来不及对我说一句告别的话,比如电视里演的,让我做个好人,重新开始,这些都没有,他就死了。”
她淡淡说着,双手藏在大衣口袋里,握成拳。
这世上失去了一个好医生,她从此失去了一份爱情。当年年少,铸成大错,她用一生来弥补,也已经晚了。
唐辰睿不置可否:“所以,你会在十年后,出手帮一把席向晚。寄信给她,提醒她当心。”
席向晴看着病床上的人,笑笑:“她根本不是我哥的对手,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哥的头上。她一点都不了解我哥,我哥的狠,只有我见过。当年他为了保我无事,料理后事的手段,高出你们所有人都不止一个段位。我,很爱我哥,换做以前,我哥要作恶,我只会帮他作恶,甚至顶替他作恶,但现在,看在席医生的份上,我不能……”
唐辰睿平静地告诉她:“席向桓很有可能被判死刑。”
席向晴纹丝不动。
但,一瞬间凛冽的背影骗不了任何人。
“我会尽全力……帮他。”
她转身,举步就走。昔日胆量仍在,一个女孩子也敢单枪匹马去断头台要人。
三日后傍晚,高小姐来了一趟。
手捧鲜花,连礼盒都无。
窗台边放下花束,交代护士将花插在清水花瓶里,高小姐伸了伸空空两手:“会长说了,礼品就不送了,等席小姐病好出院,他亲自派人接她过去,燕窝鲍参好好补一补。”
唐辰睿日夜颠倒,缺乏睡眠,没心情乐观:“病好出院?我也希望是。”眼下,连醒都成问题。
高小姐看他一眼。
失眠,为情所困,都是古老的病。
据说,一份感情能办到很多事,高小姐如今信了。你看,活得这么抽象的一个唐辰睿,也变得通俗、具体、人之常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