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穆与黎申的母亲是因着门当户对,在父辈撮合下结婚的。这种联姻模式在他们的圈子里屡见不鲜。双方没什么感情,却也能凑合着过日子,婚后一年就生下了黎申。
许多夫妻一辈子也能这样糊涂着过下去,可黎申的妈妈也不知怎么,竟宣称遇上了真心喜欢的人,屡屡出轨被发现之后,就堂而皇之地与人同居了。
黎江穆毕竟混的是官场,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也并不光彩,便与她协商离婚,只在孩子的抚养权上出现了分歧。
黎申最终被判给了父亲,她虽有不舍,却在不久之后便随着爱人移居美国了。黎申心智尚幼,不明白这种简单民事案件的判决,其实与律师的关系不大,无论找谁来,结果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儿童时期非黑即白的世界观,只足以让他将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所有人,都当做敌人。
“黎申还不知道他妈妈出轨的事,大哥觉得应该等他再长大些,才能告诉他,”黎问两三句话交代了黎申父母的过往,又道,“其实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个性。”
因为心里同情,又怜黎申年幼,家里人对他一向有些纵容。
“可惜大哥太忙了,抽不出时间陪他,他的脾气后来也越来越暴躁。”黎问在说到刚才的事情时,就已经叫人将黎申带到了另外的房间,他心知这份“纵容”自己也有份,面对薛枞时,内疚就更甚一分。
黎申大多数时间都被丢给了爷爷奶奶照看,若是黎江越或者黎问有空闲,也会帮衬一下。
不知是为了博取父亲的关注,还是单纯地想让黎江穆丢脸,黎申在学校,时有叛逆举动,他隔三差五地与人打架,却发现这番做法对黎江穆影响不大,竟还去住处附近的超市,故意偷些东西再被人逮住。黎江穆派了手下的人去结清他的账单,没将这事闹大,之后又派了人手跟着黎申。可黎申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以给黎江穆添堵为乐。
事情到这里,都只算是小打小闹,可从前几日起,黎江穆竟然筹备着再婚了。
结婚的对象是省长的女儿,对方也不嫌弃黎申这个小拖油瓶,算得上是双方都满意的婚事。
黎申阻挠无果,从家里偷跑了许多次,这一回却是冲着即将成为后妈的女人去的。可是,别说往她身上划上几刀,黎申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在外头拖拖拉拉地乱跑时,撞上了薛枞。
薛枞记不得黎申的脸,可黎申将他记得格外清楚,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顾后果地伤了薛枞。
黎问并不知悉细节,但也推测出了大概:“不论是因为什么,黎申都没有理由用刀伤你,这件事责任全都在他,也在疏于管教他的成年人身上。薛枞,我真的很抱歉。”
薛枞却无所谓道:“他还太小了。”
“以后我会严加看管他的,”黎问的神色比往日所见都要严肃,“你想怎么收拾他,都不用顾及我。”
薛枞想到黎申方才的神情,虽仍是激愤的模样,却莫名令人觉得,这孩子已经不再有什么威胁了。至少,他已经体会到因加害而产生的恐惧。
“多陪陪他吧,”薛枞没有过多解释,只同黎问说道,“我猜,他可能不会再这样做了。”
当黎申亲眼目睹不顾后果的举动所产生的“后果”,终归是会有所触动的。
薛枞有时会想,若没有姐姐不顾一切的守护,还会不会有人能将他从满心怨恨、宁可手握屠刀的地狱拖拽回来。薛枞的记忆里还有一个人,也曾偷偷藏起他精心积攒的“凶器”,却从未想过向谁声张。
这种放任或许是错误的。可有些人,是不是值得被心怀善意地放过一次呢?
它究竟能构筑出心有桃源的囚笼,还是带来更加肆无忌惮的反扑,没有人能够预料。
可薛枞接受过这样的善意,便也想试着传递给别人一次。况且,那是一个比他当年还要年少许多的孩子。
黎问仍旧不明白薛枞为什么好说话到这个地步。
但他除了把黎申吊起来打一顿以外,也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可以弥补薛枞所受的伤害。
“那怎么办呢?”黎问将烦恼抛给了薛枞。
“什么?”
“那你,怎么办呢,”黎问说话向来忠于内心,他是真有此困惑,也为此伤神了,“要怎么样才可以让你开心?”
对于黎问直来直去的表达方式,薛枞虽说有了心理准备,却仍然算不得习惯,果然又被噎住一次。他微微侧过头去,有几分不自在地答道:“我没事。”
黎问见薛枞不计较黎申的行为,也不要自己的补偿,思忖了片刻,才对薛枞道:“我来照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