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潜意识里的笃信、依赖,付出后有所求的期待,不忍对方为难而自责的隐忍……那些隐藏在无数细节里的微小心情,比单单一个“爱”字,承载了更多,反倒重若千钧。
人不是圣人,这才是鲜活的感情。
会有怨怼,想独占,偶尔催生出怀疑。再口是心非的回避,最终也期待能被谁长久陪伴。
即使被毫无解释地拒绝过那么多次之后,薛枞仍然去酒吧接走了酩酊大醉的孟南帆,毫无防备地照料他。即使因为药物被迫陷入情欲,也并不归责于他。
但是孟南帆把一切都搞砸了,无法原谅的那个句号是他亲手划上的。
薛枞如今用一种从容的态度无视他,对他不再有情绪,也没有疑惑,不在乎什么理由。
孟南帆现今终于可以解释清楚,可是薛枞不想听。他突然想到薛枞在医院冲他发火的那一回,是多么难能可贵。可惜孟南帆那时什么都没能记起,而这样的机会一次次错失了。
他不想再继续与之失之交臂,但今天显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应该说,今天是非常坏的时候。薛枞所面对的事情,作为旁观者都能看出紧急。
可即使暂且搁置想说的话,孟南帆也庆幸自己是陪在他身边的。
薛枞的手机没有开功放,但是孟南帆依然听到了里头崩溃的哭腔。电话那头的女人哽咽地说着断续的话,偶尔会有一些词句吼得太大声,不小心传进孟南帆的耳中。
他听到那个女声来来回回地说“找不到”,又一连说了十多个“Please”,可能因为太着急而中英文交杂起来。还有一些类似于“遗嘱”“公证”之类的字眼。
孟南帆本以为是工作相关,但薛枞的神情摆明了不是这么一回事。
薛枞挂断这通电话之后,就开始重复之前的拨号,从接通的嘟嘟声到几十秒之后自动挂断的忙音,后来又转而尝试网络电话,就这么神色不动地重复着,只是每次触屏的手指都比刚才更抖。
不知道这样重复到第几十遍,终于接通了。
薛枞似乎还有一瞬间没明白过来,直到对方的声音响起,才猛地起身。
座椅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音,邻桌的人都纷纷转过头来,但薛枞根本注意不到,他急促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把摄像头打开。你在哪里?”
对方似乎照做了,薛枞将手机从耳侧移到眼前。看到屏幕画面的刹那,脸上血色尽失。
他几乎快站不稳了,但很快推开座椅,对孟南帆道:“我有急事,失陪了。”
孟南帆匆忙让店员过来结账,循着薛枞的脚步赶到门口,正见到他有些力不从心地控制着双腿,竟趔趄了一下。
“我送你。”孟南帆扶住他。
薛枞手中的视频电话还没挂断,他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孟南帆的手腕,眼神里尽是恐惧和茫然。
“报警……”薛枞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帮我报警。”
第五十章
画面里的高度令薛枞感到晕眩。
“……还是犟不过你。”宋澄满眼都是无奈,他叹了口气,“何必非得现在找到我啊?”
“下来,”薛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别坐在那么高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了丝不容错认的乞求:“宋澄?”
“这次不行。”宋澄答得随意。他敲了敲手机屏幕,就像隔着层冰冷的介质,逗趣般轻敲在薛枞的额头。
事实是截然相反的。薛枞想着。我才是犟不过你的那一个。
宋澄脾性里那点蔫儿坏自小就毫不掩饰,一张嘴轻而易举能堵得沈乔无话可说,可那副温雅的气质偏偏又明晰得唬人,因此也只有相熟的人才窥得见端倪。他乐于摆出兄长的做派照顾沈乔,但更衷爱于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捉弄他,致力于把寡言少语的沈乔暴露在人群中,自作主张替他报名各式各样的比赛,一旦拿了名次吆喝得比谁都勤。在这方面显然与沈乔的姐姐相当默契。沈乔并非怯场,但实打实地不爱出风头,可宋澄就跟个探测仪似的,巴不得方圆十里的风头都由沈乔一个人出了才算过瘾。逗弄出乌龟壳子里瑟缩的头颈躯干,抵着众人视线压力硬生生形成大号灯泡的发亮效果。
而宋澄负责溜到一边很狡黠地冲他笑。
沾沾自喜的模样,倒真有几分类似于炫耀自家小孩儿的父母烟火气里带点儿俗,逢年过节把自认为优秀得独一份的孩子推到亲戚面前表演个劈叉。
没什么必要,有时候令人头疼。可是很温暖。
直到沈乔真的窘迫之前,宋澄才四两拨千斤地将人解救回来。反正他绝对有办法收场,也绝对有办法得到周围人的一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