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吃饭了吗?”她生疏地叫楚渝的ru名,一个字一个字艰涩地念,身子向他倾过来,用一种美国商业片里大势已去的反派在结局念白时的语气问:“要吃点东西吗?奶奶去煲鱼片粥来给你们吃,好不好?”
楚渝也没有应她,错开了目光。
这时,楚涅终于说话了:“奶奶只是想问我们要吃什么吗。”楚夫人立刻看向他,有哀求,也有畏惧,楚涅又问:“我哥平安回来,您很失望吧。”
楚夫人立即睁大双眼,用力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她的语气中有种慌不择路的忙乱,混身上下写满了“辩解”两个字,“我真的不是故意这么做,我只是一时冲动!”
带来壮胆的佣人此时都成了最佳的观众,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这长幼失序的一幕,统一的米白制服连成一张皱巴巴的布景,楚夫人嵌在米白布景上,又隆重又荒芜。
“是张珩!对,是张珩让我送小鱼儿过去!”她的眼睛里汪汪有泪,抹得一丝不苟的旗袍也变得凌乱,每一个褶皱都在帮她申诉,“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涅皱起眉头,感到有些嫌弃。
他没想到楚夫人连装傻这一步都直接跳过,干脆就狡辩起来,原来名门望族的闺秀也能像市井泼妇一样涕泗横流地耍无赖,而自己还要称这个女人为“祖母”,真是恶心透了。
“闭嘴。”
哀哀地女声戛然而止,楚夫人闭上嘴,红着眼睛望向对面,楚涅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忽然变得很温和:“奶奶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不如从前好,连外人的话都开始随便听。当家太耗神,奶奶都不能好好休息了。”
楚夫人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怔怔望着他,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楚涅看着她的眼泪挑了挑眉,竟然微笑起来,言辞间皆是真切的心疼:“我觉得,奶奶可以搬去后面那栋朝南的小楼好好养老,以后这个家……”他抬头,望向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柳绵,道:“就由妈妈来当吧?”
第26章
楚夫人当晚就搬出了主宅。
佣人整理东西,保镖提重物,门口的车负责运送到小楼。
楚夫人只在最开始流了几滴眼泪,后面便不再哭,她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离开前她牵住了柳绵的手,从手腕上脱下玉镯给柳绵戴上,轻声说:“我没办法,你也没办法。这是生存方式,你懂吗?”
柳绵低头看那只镯子,水头极好的翡翠,又厚又宽,坠得她手腕发痛,当楚夫人放开她时,她说:“我已经死了。可小鱼儿,他能活下去。”她抬起头看自己的婆婆,表情很勇敢,“而且他会活得很好,比我们都好。”
楚夫人笑,笑意浮在面皮上,语气又轻蔑又绝望:“你以为这就是他的幸福?他的十六岁的,年轻的,热烈的,汹涌的朝气蓬勃的幸福?”
她深呼吸,那是心早被伤透了枯萎了熄灭成灰烬的气息,“你们的父亲十六岁时,也是这样拿我当宝贝。”她垂下眼皮,那一小片皮肤即使没有皱纹也依然能看出衰老,柳绵用一种迷路的表情望着那份老旧,喃喃道:“那、那不一样,他们有血缘,是、是亲兄弟……”
楚夫人闭着眼笑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新闻,“哈,亲兄弟。这房子里住的,有哪对不是亲父子,亲母子,结发夫妻?还不是把日子过成了今天这样。你以为,我还是新媳妇的时候,你们的父亲不是把我捧在手心?你以为,你没嫁进来之前,我儿子没说过非你不可?你以为你怀楚渝的时候,我们全家不对他寄予厚望?”她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以为这个家族从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就是这样烂到了骨子里,把嫡亲孙子送给别人做宠物?你真的以为我是个没有心冷血动物吗!柳绵,真的吗!”
柳绵显然被吓到,大力摇着头,畏缩地抽回双手。
“人不是石头,总有一天会变的。”楚夫人颓然落下双臂,摇了摇头,一副疲惫至极的神色,“小涅的人生才过了不到四分之一,就给出一个百分之百的保证。楚渝相信,你也跟着相信,这不是因为你们太爱他,而是因为你们太天真。”
柳绵想反驳,楚夫人却转过了身,声音有些沙哑,“我可以为我做过的事情道歉。但我不后悔。”司机回来接她,对着大门口打了两下喇叭,柳绵觉得她下楼梯的样子像青虫在爬,她回头,留给柳绵一个干瘪的侧脸,很轻很轻地说:“我没有错,不管你们接不接受,我都是为了这个家。”
楚渝没受什么伤,医生留下化淤的药膏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