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的车程宋朗辉开了四十五分钟,陈琢在后座偶尔变变侧头的方向,但始终没转醒。宋朗辉自己做这一行,完全理解他的累。到了地方他熄了火又坐回后面去。
宋朗辉静静地就着车厢里昏昏暗暗的灯光细细看着眼前人。即使演员比一般人要更重保养,陈琢卸了妆的眼角也是细细的皱纹,上了妆也不再是能演青春少年的年纪。
跟陈琢相处起来宋朗辉常常觉得两个人并没有分开过,好像上一个夏天还在过暑假,所有的感情和依恋都可以无缝衔接到过去。而眼前这一道道细纹在提醒他,中间却是许许多多年过去了,两个人因为种种必要的不必要的原因,这许多年的的确确是凭白浪费和蹉跎了。
宋朗辉小声叫了一声陈琢,陈琢也没有反应。
宋朗辉想我已经叫过了就当是拿到了默示的同意,接下来也不算是非礼而动。
他把陈琢抱出车厢,再背到背上,以陈琢现在的身板和宋朗辉现在的身体其实有些吃力。宋朗辉腾出手锁好车往宅子里走,陈琢趴在他的肩头,头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窝,轻轻呢喃了一句:“朗朗。”
宋朗辉心酸又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把陈琢一直背进卧室,从宅子门口进来这一段距离的负重让他有点儿喘。宋朗辉想起来以前他们角色对调,总是他喝了酒回来一番折腾陈琢照顾他。这个人对他的信任还是跟从前一样,敢在他的车上直接睡过去、趴在他肩膀上叫他小名,这一觉深沉又香甜。
宋朗辉低下头,轻柔地、几乎没有停留地吻了吻陈琢的嘴角。
宋朗辉走到没开灯的客厅,想着明天可得好好训一训陈琢那不负责任的小姑娘助理——陈琢没回酒店竟然也没有一个电话来问问情况。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想到刚刚那个擦边的吻,好像多一分都是僭越。他要和陈琢重新开始,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重新开始。这个吻就当是他在回到陈琢身边这条路上望梅止渴。
分开的几年,陈琢的人生在宋朗辉面前基本是透明的,除了因为有方以明的定期联络,陈琢本来就是一个简单干净的人。而宋朗辉重新站在陈琢面前,却比当年背负了更多的心事和秘密。
宋朗辉觉得,从法国回来这一年他所以为的成长和他连夜赶到其乐去找陈琢的冲动,根本上可能还是不堪一击——如果是十七岁,他一定叫醒陈琢问“你想跟我打个啵儿吗”。
从颁奖典礼的后台相遇以来,这半年他跟陈琢的距离在重新拉近,他在其乐的那一番直白,两个人后来维持朋友身份的相处,陈琢今晚靠在他肩头那一声“朗朗”,甚至这个人现在就睡在他昨天睡过的床上。
但在饭桌上陈琢提到以前他却鬼使神差不敢接茬、连一个偷偷的吻也只敢落在嘴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懦弱比从前更甚。
上一次想要跟陈琢在一起,他厚着脸皮跟陈琢讲自己马上要把初吻献给一位男明星把陈琢绕进圈套里彼此表白了心意,这一次方以明随口一句陈琢要谈恋爱的话可以给他冲动不管不顾抛下过去几年的纠葛空白站到陈琢面前,他可以每天切换小号关注陈琢的动态厚脸皮打着朋友的旗号约对方见面,然而宋朗辉突然意识到,真正重新走到陈琢旁边,再往前一步,并不仅仅只在是过去几年他脑子里的想象,这还意味着早晚要向陈琢摊开过去几年的一切,所有的,好的一切和坏的一切。这份坦白的代价和结果,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承受的住。
原来在南法经历的一切还不是最最可怕,这份突然的退却和懦弱才是过去那段坍塌的人生对他最大的伤害。
宋朗辉对自己讲,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琢带着酒意一夜香甜无梦,宋朗辉却是整宿没合眼,一支没点燃的烟在手里翻来覆去都揉皱了。陈琢多年来生活规律,即使昨晚薄醉今早也能靠准时的生物钟醒过来。他走到客厅里,看见宋朗辉站在床边的寥落背影,好像跟之前在微信上插科打诨现实里嚷着请考虑他的那个轻松明快的人有一些不一样。
宋朗辉转过身,那层寥落好像又不见了。他道了声早,招呼陈琢吃早饭。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陈琢都怀疑昨晚自己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宋朗辉如此沉默。他还没开口问,宋朗辉终于先说话。
“你昨天晚上睡着了。”
陈琢倒也没有不好意思,解释了一句:“最近太累,给你添麻烦了。”
宋朗辉置若罔闻,继续说没说完的话:“我背你回来,你趴在我耳边叫我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