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明隔天跟他说:“我哥们儿那水军公司还真的挺好用,你看,我这一招好风凭借力,现在热度都转到咱们的片子上了。你通知宋朗辉去结一结水军钱。”
宋朗辉自然没空去买单。虽然最重磅的戏份已经拍过,但越是拍到后面全剧组的弦甭得越紧。宋朗辉这天几乎连轴拍了十四个小时,八点手工也没回家,开到一家隐秘的私房菜馆。
宋朗辉今晚难得有应酬,他见的是几年之前有过交情的一位煤老板,人称老钱,也谈不上朋友。彼时他厮混于庄飞予的小酒吧的时候,庄飞予带着他结识过各种来路的导演、投资人和制片,大部分后来都没有再保持联系。
今天这位老钱也是当年兜里揣着钱的,老钱不像大多数煤老板排斥这个标签,他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发家之路,也不介意在这些文艺人面前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的粗鄙。跟大部分拿着钱就觉得自己是大爷的投资人不一样,老钱愿意投钱不是为了捧红自己的小情儿或者为了利诱某只金丝雀,老钱对演员导演都有一份尊敬,他来结识这些圈内人也是因为他向往仰慕这一行。宋朗辉记得他讲过,十bā • jiǔ岁的时候也想去学表演,演会武功的大侠,结果被自己的爹一脚踹下矿里。时也命也,老钱的李小龙梦碎了,在矿里却掘到金,一直到后来煤矿业萧条了,才抱着挣来的钱又开始做文艺梦。宋朗辉前不久辗转知道老钱现在也还对投资电影电视维持着兴趣,投过几部三流电视剧,收益一般却也没放弃。
乌烟瘴气的投资人圈子里老钱这个人难得真诚,甚至有一些天真和傻气,也是因为此,宋朗辉才第一个想到联系他。
宋朗辉这个约突兀仓促,但老钱没推脱,欣然前来,几年没见,老钱发福地更厉害,笑起来还是一双小小的眼睛挤在脸上,见了宋朗辉先握手:“好久不见了,宋演员。”
宋朗辉起身迎一迎他,招呼他坐下来,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老钱双手接过直嚷:“使不得使不得。”
等服务员上冷菜的间隙,宋朗辉也不再打太极,开门见山跟老钱讲:“钱先生,我联系您是因为知道您还对影视投资有兴趣。是这样的,我有一部作品打算自己做……”
跟老钱的这顿饭吃了快四个小时,开始的就晚,散场已经过了十二点。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下雪了,雪下的大,但也许是刚开始下没多久,路边的雪还没积起来,零散的行人走得都比平时要慢。老钱上车前跟宋朗辉说:“我觉得这事儿能成”,他指一指天上还在飘的雪花,“瑞雪兆丰年。”
宋朗辉想要给跟陈琢分享这一刻的快乐,手机微信里却有一条来自陈琢的未读消息,陈琢一个小时前给他提前道了晚安,解释说因为明早四点有早戏为了避免上镜太没精神得先休息了。
宋朗辉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伸直了,簌簌的雪花落在屏幕上,他按了二十秒语音输入才松开手发送过去。
宋朗辉自己回听,只能听到风声和电流的声音,下雪是没有声音的。于是他又再补上一条:“阿琢,下雪了。”
陈琢现在应该已经在香甜睡眠里,宋朗辉说话呵出的温热雾气融掉了屏幕上那几片雪花,他收了手机坐上车。
宋朗辉今晚说了太多话,这时候坐到暖气充足的车上也开始觉得困。他闭着眼,思路却一点没停,今天见了老钱,就是真的迈出万里长征第一步了,接下来还有无数待办事项要一一跨过。宋朗辉想一想,这份礼物不急于现在让陈琢拆。
宋朗辉从城西到城东,今晚他回了自己的公寓。下车的时候花坛边已经有地方积起来一小片雪。宋朗辉想了想,解了领带围成一个圈,以手掌为底,作为盛积雪的容器。他双手捧着一滩雪一路不便地坐电梯、开门、再打开储藏室的柜子,手头的雪还剩下一半。
他要找的是从日本带回来的富士山模型,模型顶端虽然做成了白色模仿积雪,今晚的雪却让宋朗辉觉得这一座微缩富士还可以更逼真。他有些傻气地把辛苦搬运回来的积雪覆到山顶,大部分都顺着斜面滑了下去,还剩下一点点白垒在顶峰。
宋朗辉就这么盯着这一点点白看了一分钟,在和陈琢的对话框里点了四次录制小视频。
这四个十五秒里,富士山头的积雪全部融化了。
宋朗辉戏一杀青就跟父母飞去南半球,陈琢则要一直待到大年三十前一天才结束拍摄回家。每一年过年好像都没什么不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听奶奶讲讲陈琢小时候的事,看越来越无聊但又习惯性关注的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