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皎皎不止一次提过她想要快快谈恋爱。在知道不可能和谈少宗成为男女朋友后,她每天都要花至少十分钟和谈少宗讨论其他男生,甚至想过要效仿《庸见词典》,把学校里的男生按姓名字母顺序排列,把她对每个人或刻薄或甜蜜的评价编纂成册。有一次在去做生物实验的路上碰到祁抑扬,余皎皎也随口跟谈少宗点评:“高中三个年级所有人里面他搞不好是最能成大器的一个。”
谈少宗几乎没有跟人主动提过他和祁抑扬是邻居,哪怕知道他们的住址的同学朋友似乎也没有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过,两个人在学校里见了面,谁也不会主动跟对方打招呼。谈家唯一能够和祁抑扬一起出现在对话中的是谈少宗的二姐谈少蕊。
谈少宗在余皎皎面前比较容易多话,在确定祁抑扬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后,他跟余皎皎说:“但他就算能成大器也实在很不大气,像三国里那个谁,曹操还是周瑜。我刚被谈康接回家的时候,他妈妈让他领着我一起上学,但他就坚持一天,第二天没出现。我那时候好蠢,还去他家找他,结果听到他跟他妈妈说绝不可能再跟我一起上学,因为我昨天害得他第一次迟到。好可怕,怎么会有人过着一辈子只迟到一次的人生。我妈说我过了预产期四天才出生,你看我,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迟到了。那个词怎么说,容错率,他这种人容错率特别低。皎皎余,你可千万不能找这种幼稚又小气的男朋友。”
余皎皎翻他一个白眼:“这种小事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他无聊你也无聊,你们的小气程度其实不相上下。”
谈少宗说:“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才刚刚告别小学生身份,经历过的唯一关卡就是我妈去世,我妈在的时候我其实过得不差,回谈家之前谈康对我其实也挺好的,真正遂我妈的愿认祖归宗了,我的悲惨世界才缓缓展开。我本来还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嘛,祁抑扬一开始表现得很友善,我还以为他会不一样。”
上课铃响了,他们还没走到生物实验室,余皎皎在这紧要关头还要蹲下来慢吞吞系鞋带。谈少宗等得无聊,趴在栏杆上看从操场抱着篮球跑回来的男生们,回头跟余皎皎说:“反正你不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你要找让你舒服又轻松的人,不用怕犯错,轻而易举就可以很高兴。而且你家那么有钱干嘛着急谈恋爱?就现在这样不好吗?”
谈少宗那时候真的不明白余皎皎为什么对恋爱如此向往。牵手他可以和余皎皎牵,生理需求靠梦遗和自渎就可以排解,除了找不到人接吻,他跟余皎皎现在这样混天度日也比恋爱少不了什么。他又问余皎皎:“你如果答应不接吻,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谈恋爱。和你接吻就好像还是奇怪了一点。”
余皎皎站起来,皱眉问他:“你不会是生理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谈少宗“嘁”一声,光明正大回答她:“我今早才晨勃过。”
“你好烦,不要在单恋你的女生面前讲这种事,”余皎皎说着叹口气:“少宗谈,你这是其实还是没开窍。可惜了我做不了让你开窍的那个人。”
谈少宗做摄影师也是因为余皎皎。谈少宗读到高二也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生活就这样无意义地向前滚动好像就已经很好了,他既没有想去的城市,也没有喜欢的专业。余皎皎提议:“那不如你学摄影或者导演吧?我以后想做编剧,这样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拍档。”
谈少宗真正成为摄影师后,他的私生子身份,连带着自由散漫又总有不切实际奇思妙想的做事风格让他在这个圈子里获得有趣独特的评价。听到这样的捧场话时,谈少宗会想他的有趣师承自他的搭档。甚至他第一份受到关注的作品也和余皎皎有关,他在学校里随便找来一些路人,让他们每个人抱着装着两只金鱼的小鱼缸放到眼前,他一一拍下每个人被鱼缸放大的眼睛和变型的半张脸,拍摄灵感完全来自琴房里抱着鱼缸的余皎皎。
谈少宗自认并不有趣,只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流水线上组装完成的标准品,而标准品们又没有机会认识他那比他有趣数十倍的搭档。高二的春假,想要做编剧的余皎皎去上第一节文学艺术常识课,在一场毫无预兆的车祸中当场去世。
这并不是谈少宗第一次和死亡正面碰撞,母亲方云丽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到十三岁。但余皎皎死的时候他依旧做不到更成熟一点对待死亡。余皎皎还太年轻,十八岁不到,甚至没来得及和哪个男孩陷入热恋,生死发生在瞬间,因为撞击严重,救护车到之前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能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