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抑扬找不到很合适的话回答谈少宗,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他没有这样思考过问题,春季是春季,热带是热带,一个按照月份区分,一个根据维度划线。他不会去考虑词语的定义是否会随纬度变化,因为这种思考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谈少宗总能讲出这种他无法反驳的话,令他觉得招架不住,比如他们初次认识的那个下午,谈少宗就教导过他,喜欢和重要与否是两回事。
祁抑扬把车停在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他们步行去四面佛。谈少宗事前应该做好了功课,他按照旅游书上写的方式拜了一圈,表情看起来很虔诚。祁抑扬不信这些神灵,但也不觉得拜佛是件坏事,顶多是没有意义,反正谈少宗一向钟情各类没有意义的事。
告别了四面佛,谈少宗提出不如随便走一段,也不用看导航,就跟着人流多的地方走。
这并不是祁抑扬习惯的观光方式,但听起来也没有非常不合理。谈少宗那个下午话很多,祁抑扬不用附和他也兴致不减,他讲的东西都在祁抑扬知识的盲区,他说印度人信三大佛,其中两位分别叫湿婆和毗湿奴,祁抑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印度和印度的神,明明他刚刚才拜过泰国的神。谈少宗指一指前面的人流,主街两边站满拿着各类装满水的容器的本地人:“不知道跟水相关的心愿是不是归他们管,是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许愿待会儿不要全身湿透。”
祁抑扬不懂印度宗教,但他能决定他们更换前进方向转到旁边的小路躲开人潮。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水果店、餐馆、按摩店,颜色鲜艳的热带水果摆在路边,路过天桥,又看到粉色的巴士,谈少宗话讲得多终于觉得渴,进了便利店,祁抑扬在冰柜里拿了两瓶矿泉水,结账的时候谈少宗却从后面多递上来一只冰淇淋。
他咬着冰淇淋继续跟着祁抑扬走,天气热冰淇淋化得很快,从蛋卷上一点点淌下来沾到谈少宗的手指上,祁抑扬翻找纸巾给他,他正把冰淇淋拿到眼前转一圈看到底有多少面积已经失守,两个人的动作毫无默契,谈少宗手头冰淇淋冒尖的部分蹭到祁抑扬的衣袖,唯一一张纸巾只好先擦过祁抑扬的衣服再擦谈少宗的手。
天气实在太热,也是谈少宗提议,他说不如去电影院坐着吹冷气。
祁抑扬并不是有意要选那部电影。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打量他和谈少宗几眼,随手指了一幅海报,海报看起来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祁抑扬也就点头付了钱。
开映才知道没有英文字幕,他一开始没能完全看明白,等到意识到电影可能是在讲一对男生的爱情,紧张地下意识转头看谈少宗,但谈少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坐在谈少宗旁边,祁抑扬没有办法再平静地欣赏这部电影。他并不是对电影共情,他和谈少宗的故事和电影里很不一样,但他总怕谈少宗中途醒来从电影里误读了他的心事。
散场的时候谈少宗也没醒,坐在里面的女生只好向他求助。他拍拍谈少宗的肩叫醒他,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他此时做起来居然也觉得心虚。
是因为获得了会错意的路人的鼓励吗,还是他叫嚣不停的心意已经无法再隐藏,他借着一股冲动问睡眼惺忪的谈少宗有没有看明白电影。谈少宗能够明白吗,电影里的,以及他对他的,不符合主流的感情。
而谈少宗给出的回应是他想也不敢想的那一种。
他不知道谈少宗看到了电影里接吻的画面,他看着谈少宗,目光一秒也不错开,他们之间的触碰也许短到只有一秒,他想到他们刚刚出门的时候谈少宗说过的话,人类创造的词语靠不住,谈少宗刚刚的动作可以被定义成吻吗,他不确定。
他如果够清醒,只用把编程时百分之一的聪明花在此时,就应该领悟到在这里结束就是最好了,他的少年心事,尾声落在一个似吻非吻的动作里,二十年后再回忆起来,不过是一个过分燥热的春天下午,有一点点遗憾,但也遗憾得恰到好处。
但他还是在游泳池前叫住谈少宗,邀请他明天共进晚餐。他想他只是打算要坐下来跟谈少宗说清楚,他喜欢过他,也许现在也还喜欢着,谈少宗不必答应,但谈少宗至少应该要知情,知道他被他喜欢过。谈少宗站在路灯下面,他们到底没能完全躲过泼水节,两个人被打湿的衣服都还没干,旁边的芭蕉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一阵沉默之后谈少宗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祁抑扬很早就出门。他把原本定在下午的一场会面换到了早上,午餐后没有久留,他打车到昨天停车的商场,逛到熟悉的品牌选了一套衬衫西裤,因为之前做志愿活动的缘故,他带过来的都是轻薄凉快的短袖短裤,今晚和谈少宗见面总该正式一点。为了节省时间,他在商场楼上的酒店开了个房间,洗过澡换上新衣取了车开到餐厅,还不到五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