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次是他发过去的——显而易见,他又不是疯了,“嗯”这个字他和别人聊天时能够自如使用,可面对昭擎,也总要再多一字,来个“嗯嗯”恰当合适。
“嗯”这字,他收到后,又试探着问了昭擎一句:“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您说,我都尽力帮您做到。”
昭擎还是很久没有回答。
霍峻恪等了很久,这个问句止于此,他和他的对话在这日开启了空白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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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娇在D市公寓昏迷时,霍峻恪发来消息告诉“昭擎”,彭梁容出事了。
因为平日里,两个娇是随机拥有着其余马甲的手机,在D市公寓里的娇,身边只有两部马甲的手机:钟瑠秀、慕峻。
就是那样恰巧,彭梁容·娇早晨离家时,拿的是“昭擎”的手机。
于是长时间没能回复霍峻恪,直到彭梁容的病房被允许家属进入,舟娇趁着父母不注意时,打开了手机,扫了一下消息通知,脸色平静地回了这个字。
她把手机关掉。坐在病床边,安安静静看着另一个自己。
清俊的脸,睫毛浓长,他呼吸很沉,睡觉时极其不安稳,眉头总是抽搐着,颊腮轻微咬紧,忍受着非人的痛苦。
她伸手,摸他的眉,把紧皱成一团揉散。
裴晓陪床,看着她这幅样子,也不忍极了。
“娇娇,你来京城,家里要是有事可怎么办啊?”
她指的是工作上的事,舟娇回她:“没关系,我把最近的工作全部推掉了。”
她声音轻柔,杏眼又圆又大,在下午她摸彭梁容手,额头触碰他脸颊时,再抬起头时,眼中含着非常难懂的深意。
裴晓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亲身遭受了和彭梁容一样的痛苦。那时候她抿着嘴,眼睫颤动,瞳中有水意闪烁,她握着彭梁容的手,后来是她犹有意识,慢慢松开他的手。这才回过神来,又怔怔地眨动眼皮,安静地掉了眼泪。
裴晓的心都要碎掉了。
她为彭梁容伤心,也为舟娇伤心。
此时说话间,舟娇的音调很低,怕吵醒才睡下没多久的彭梁容,裴晓也轻声细语,削了一个苹果给她,“乖,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对不对?快吃了。”
舟娇冲她笑了一下,说好,抱着苹果小口小口地啃。
她的身体一样疲惫,比起至少睡过几小时的父母,她从昨天起就一直待在医院里。
睡眠总是不充分的,更遑论又接收了所有的记忆,她的脑袋里萦绕着车祸当时的画面,只消想想心脏就在抽疼。她终于能够确切、脚落在实地般,感慨一声,原来差点死掉是这样的感受啊。
在意识dú • lì时,病床上的娇不愿意让她触碰,因为那样太疼了。
在意识融合时,她犹记得要让自己保持健康心态,不可太过沉溺恐惧,于是相触,也会压抑住两具身体天生的吸引,慢慢松开。
可松开,又后悔,觉得应该要设身处地,同时感受到另一具身体正在遭遇的疼痛才好。
这些都是不能够和别人说的话,她自己在脑子里转了好多遍,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崩溃。她知道这很正常,遭遇到重大事故的伤患很容易因此产生心理疾病,她也明白躺在病床上的另一个娇也在感知着这样的痛苦。
舟娇决定,如果再不能处理好这样的情绪,她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另一个娇负责。在身体剧痛的同时,还要遭受着心灵的创伤,这未免不太公平。所以她决定,再不好起来,她就要以“健全人”的身份去见见心理医生。
这都是后话,她此时先将苹果吃完,吃饱后,又伸手摸摸彭梁容的手背,想着把甜甜滋味送到梦里才好。
裴晓就看着她,一会摸摸彭梁容,一会在病床前看着病历单,有时候叹气,有时候打开手机检索,又一会出门接电话,回来和她低语关于麻药耐受体质的事。
刀口很疼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医生建议不要多打止痛药,裴晓虽然心疼儿子,但也知道止痛药打多了不好。
圈子里前些年有个重伤的年轻人,也是出过车祸,因着体质弱,刀口恢复不好,疼了很久,他在家里受宠爱,一呼疼,家人便求着医生给他打止痛药。
本来刀口恢复好了倒也没事,以后健健康康再不打止痛药便是了,就算是有后遗症,他们家人也确信自己能用钱和现代医学解决掉。
原本是这样,可谁也没能料到年轻人后来患癌,做化疗做到痛不欲生,此时再怎样高级副作用少的止痛药也没用——早早就因着开刀常用,硬是让他生出抗药性。越打效果越弱,最后是哭爹喊娘,用了实验室刚出还没正式上市的药物才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