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多注意身体。”
“没了?”
“大概是这些……”
一时之间,唐韫晖想不起来更为具体的内容。昨晚并肩漫步的时候,趁着昏暗的路灯,他扫了一眼母亲的容貌,紧接着心里一动,原来象征力量与权威的大人也会衰老。他没问她为什么没有想过找他,他也没说自己为什么没去找她。寒冷的夜晚如同幽灵般不真实,真实应该属于那些更灼热的东西。她甚至没有对他提出要求,没有要求等于没有期待,这是他不熟悉的相处方式。
“就这样?”李昭明挑动嘴角,表情看起来不太满意,“真是无法理解。”
“聊了很多,很琐碎,但我只记得这些。”他补了一句,“不过,不用去见她也没关系,维持现状就好。现在这样,我很满足。”
满足?李昭明有些发怔。满足的意思是对事物感到足够,也许已达到上限。他好像从未抵达过这种状态。这种状态从唐韫晖口中说出来,显得很有吸引力,吸引力的背面却又是一种近似于干瘪的空虚。
脑子里有很多念头在高速旋转,一旦开始思考,奇妙的心痛感就像蝙蝠的黑色羽翼笼罩全身。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胸口有个东西仿佛炸开似的涌出无数新鲜的痛。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是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如果自己真的爱上这个男人,那就必须舍弃一切,包括漏洞百出的自我意志。很多人一知半解却装作高深莫测,唐韫晖却不是,和他相处不必反复猜测和提防突如其来的恶意,不必仔细揣摩自己与对方的话语是否被安置在相对稳定的天平之上。所有人里面,他最不任性,但这并非意味着软弱,反而令人感到敬佩。
他也许是爱着这个人。
想到这,他感到鼻头一阵酸涩,泪水夺眶而出。他茫然地看着手背晕开的水渍。液体在掉落过程中感染了空气的冷感,因此只有在最初的一瞬间,手背隐隐感觉到微弱的温度。怎么回事?他压根没打算哭。哭泣是在逃生时作为成本最低的武器用来迷惑追捕者而存在的手段,他很擅长逃生,但他不擅长哭泣。
“……怎么了?”
唐韫晖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脸。
“不知道,好奇怪,怎么回事……”
像是被魔物附身了一样,表达错愕的同时,泪水仍在不断冲刷干燥的脸颊。脸很痛,因为眼泪包含盐的成分。不管如何转移注意力,泪水无法停止。从前这世上的哀伤只令他麻木,惟有恶意维持他迅速运转的养料与呼吸。可是现在,除了悲伤之外,他的胸口空无一物。
“……那天我做了胃镜。”
半晌他苦涩地开口:“医生说结果不太好,让我做CT。”
唐韫晖的表情出现几秒钟的恍惚,但没有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