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殊没有对他什么自己都懂的话,而是直接证明“熔炉作为小说还是隐藏了一部分,是不是迫于出版需要不能提及我不清楚。但是你既然想要拍成电影,那应该查过背景资料,现实远远比小说要沉重的多。”
“或许是作家的仁慈,或许是小说需要故事性,书里只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是不懂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实中有太多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的孩子,选择了自杀,他们死了,没有看到光明,也没有等来救赎,就那么死了,连尸体都是后来挖出来的。”
孔刘的脸上闪现一丝不忍,没说话,安静的听着,很明显他是知道的。
安文殊继续道“书里的那位老师为正义奋战,他做到了一切自己能做到的,最后虽然没有成功,但也不算糟糕。现实的老师死了,死在那些人的手里,家人亲属都不保,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书里有一个人权组织的角色,但现实中那个角色是一个律师,应该说是一群律师,那些律师死的只剩一个,唯一活下来的人依旧没有等到正义,带着三个孩子东躲xī • zàng。他以远离家人的方法保护他们,他苦苦支撑了七年,上诉的诉状能堆满一个两居室。可他没有等到希望,他死在宣判前。”
“还有很多人为这件事奔走,有些你应该从作家那里听说过,有些可能你也未必知道。他们大部分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少部分活着的人大约也心灰意冷。孩子们被福利机构强行带走,作恶的老师依旧活跃在讲堂上,一切都没变。”
孔刘缓缓的吸气像是在压抑愤怒,掏出一包烟想要抽,看了眼安文殊又放在桌上。安文殊伸手拿烟盒,孔刘抬手想拦,伸到一半收回手。看着她点燃一根烟,微咳了两声,犹豫着想让她别抽,还没说,安文殊就把那根烟递过来了。
拿着烟的孔刘有些呆,看着安文殊把烟灰缸放到他面前,听她继续“上述的那些,你应该都是知道的,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你不知道的。”
“作家查到的资料是有限的,你能得到的也就只有那么多,还有很多是查不到的。比如这样的学校不可能只有一个,这样的恶魔也不会只在光州存在,甚至光州也不止只有这些人。这些事情对当地政府来说是个麻烦,为了防止以后出现类似的麻烦,恶魔不会被政府消灭,只会藏的更隐蔽。”
“这件事前后死了不止百人,被宣判的却连二十人都不到,政府的态度很明显。你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说政府不作为,但也必须要知道,政府之所以不作为的原因,因为他们没办法。”
孔刘愣愣的看着她,安文殊无视他的不赞同,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他,世上总是有因才有果“光州是很特别的地方,那里爆发过数次民主运动,近代最知名的一次,是1980年的光州事件。或许你还小,才出生没多久不清楚,但那次因为军队独|裁,造成大量的平民和学生死亡。”
顶着一张20岁不到的脸说人家三十岁的汉子还小的安文殊,一点都不心虚“光州事件是这个国家从独|裁走向民主最关键的一步,因为人死的太多了,激发了活着的人的恐惧,那个城市在史书上留名,那个城市伤亡惨重。”
“家庭破碎,孤儿寡母,这些都是那次运动遗留的产物,同时也得到莫大的好处,是属于新执政党的政治资源倾斜。86年,光州成为韩国的第四个直辖市,04年被宣布成为韩国文化的首都。”
“一个被当作国家名片的城市,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没有人会想要看到这样的城市牵扯上大型的儿童性|侵事件,还是残章儿童。这是在给政府抹黑,也是在打执政党的脸。正义人士在为孩子们奔走的时候,光州正在为直辖市努力,那是惠及整个城市的事情。”
“熔炉开拍带来的后果是一个文化城市的名字被众人嘲笑,旅游业、轻工业、服务业等等,都很可能因为这部作品出问题。那损失的是无数人,远不是一百多条人命能解决的,你在做的事情在很多人,尤其是政客看来,是踩着无数人的身体为自己谋一个好名声。”
孔刘带着怒气的一声‘你怎么能’刚开了个头,安文殊让他先听着,别急着发表意见“这还只是个开始,福利院为什么存在,这对政府来说是减负的产物。书里写了一部分,因为太穷,父母不在活不下去,父母在还是活不下去,福利院能让孩子活下去。”
“为什么那些人政府始终不好宣判,因为政府腐烂?再烂的坑里也有正义的勇士,就像那些舍弃家人性命保护孩子们的律师们,他们不是不作为,是无法作为。让一个孩子长大需要大笔的钱,一群孩子,一群未来很可能除了活着无法创造任何价值的孩子长大,需要的钱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