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着他的Frank再开了一罐啤酒,刚想递给程声却忽然发觉他这段时间要禁酒,悻悻把手收回来,自己灌了两口,好像程声的话让他怄不过似的,连说好几句“tā • mā • de”才继续道:“先好好做吧,等做到有人愿意收购咱们咱俩就撤,歇一歇,再这么下去命都要给透支完了,再能熬也得留着命哪。”
决定住院那晚程声拎着满手礼物去了一趟海燕家。住院这一个月正好穿过年关,程声估摸着自己大概没法和他们过除夕,一个人去超市扫荡一圈,买了些吃吃喝喝的东西给海燕提前送去。海燕家在一片只有几层高的破筒子楼中间,十几平米大,家里卫生间只有蹲坑,洗澡要去楼道尽头的公用淋浴室。程声对这片地不熟,拎着两个大塑料袋在一栋栋筒子楼中间找了大半天才找对地方,他一只肩膀夹着刚通话结束的手机,一边慢腾腾在漆黑的楼道里走。
这栋楼挨家挨户门上一个标识都没有,海燕怕程声找不到自家,特意倚在楼道口等他,她有种特殊能力,能熟练且精准分辨不同人的脚步声,刚听到楼梯间的动静就夸张朝下面喊起来:“程老板,你来啦?”
底下人应了一身,热情地回应她。
海燕前一秒还笑着,可刚一听到程声手里包装盒来回摩擦的声响,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语气也变得不大乐意:“你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我过年要忙公司里的事,没时间和你们一起了,这不是提前来补偿一下么。”
站在楼道口的海燕“哦”了一声,眉头却拧着,心里还是不大乐意。
程声摸黑从这栋破楼底下爬上来,到楼道口终于看到些光亮,顺着光亮他看到海燕住的这层全貌,狭窄的过道里挤了十来户,每家门都掉了漆。他跟在海燕身后往里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没忍住问她:“张沉没给你找个好点儿的地方住?”
正拿钥匙开门的海燕一听,刚刚皱着的眉瞬间打开,她笑着说:“你可真不了解张沉。”
叮当响的钥匙再被收回去,海燕带着身后大包小包的程声进门,把自己的拐杖撂在门边,腾地一声扑在床上滚了一圈,脸朝着程声的方向说:“我自己有手有脚有工作,哪怕他是我亲弟弟我也不花他的钱,张沉了解我。”
说完她扑腾着直起身,往床头一靠,手招程声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就坐我床上吧!”
程声把带来的年货放在整间屋子唯一一张桌子上,顺带四处环绕一周,泛灰的大白墙,靠下位置刷的绿油漆,一张与胯齐高的木桌,挨桌脚处立了一排红红绿绿的暖壶,程声还想移脚往厨房走,就听前面的海燕不断催他来床上坐。
他挨着海燕坐下,旁边的人因为他的到来似乎很兴奋,手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笑:“你这个本地人是不是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
程声觉得她身上暖和,应了一句“是”后也挨着她的脑袋靠上来,慢慢说起憋在心里很久的正事:“你想不想换个工作?我们公司搬了新楼,现在正要招两个负责问询的前台。”
海燕夸张地“哇”了一声,没回答他的话,反而啧啧感叹:“你真的好有钱,能买一整栋楼来开公司。”
“不是买,是按年租。”
“那也很有钱!”海燕咯咯笑起来:“这里六百一个月我还嫌贵呢,租一整栋楼得多少钱哪!”
程声说:“不全是我的钱,有我合伙人的钱,也有投资人的钱。”
谁知海燕靠在他肩上接着感叹:“不愧是大老板,做生意还要多方出资。”
程声明白自己跟她解释不通,也就只陪着她一起乐呵,他跟着笑了一会儿,仍是不放弃,正儿八经劝起海燕工作的事:“工作内容很简单,你肯定能做得来,来吧来吧。”
靠在他肩上的人不答话,程声继续劝:“前台比你现在做的盲人按摩要轻松,环境好工资也高,你就来我这里吧。”
这样目的明确的再三邀请使海燕忽地皱起脸,她沉默许久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等程声回答她又进一步问:“你对所有女人都很好吗?还是和张沉一样?”
程声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反问:“张沉是什么样?他对所有女人都很好?”
“张沉只对两个女人特别好,别人他是无所谓的。”海燕直起身,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闭起来,像在回忆什么,过了几秒,她大概觉得缓冲时间足够,仰面朝天花板,缓缓开口说:“张沉对我好得不得了,对他们乐队里那个女鼓手也好得不得了,可那不是一种好法。张沉给我找工作,帮我还原来家里的债,带我去省会去北京,最难最苦的时候也咬着牙带我。我是瞎的,什么也看不到,可我心里条条框框清楚得不得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好却又不图她一丁点东西,你说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