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媛半蹬着高跟鞋,拿鞋尖踢了踢程声床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你挺瘦的,多少斤啊?”
程声被她造出来的动静吓一大跳,猛地回过头,正好和她对上眼,有些尴尬,慌忙把头低下,盯着自己身上的被子,额外谎报了十斤:“一百二。”
对面的七媛长长“哦”了一声,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直勾勾的眼神却没收回来,她看了一会程声消瘦的面颊,又转去他半露的锁骨和手腕骨上,目光移到锁骨上时她忽然露出副古怪的表情,眼睛黏在程声锁骨上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你看着也不娘啊,挺正经的一个人,穿正装的时候还真挺像个成功人士。”
说到这里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对着程声笑起来:“我说什么呢,你本来就是成功人士,全家都是成功人士。”
程声抬起头,知道她话里有话,没再回避她的目光,直直跟她对视。
七媛脸上的妆得体,不浓不淡,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全然不像她刚刚说出口的话那样咄咄逼人。程声只是像她对自己做的那样盯着她看,一句话也没说,但很快他的目光就使对面的七媛不自在,她捋了捋衬衫前襟,塌下肩来,不再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歪过头说:“真羡慕你。”
这话让程声停了手里捏被子的小动作,他好像明白这姑娘字里行间什么意思,刚刚还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搁在被子上的手扬起来指着自己的脸,再指指自己身上套的病号服,语气变得不大客气,反问她:“你羡慕我什么?羡慕我病殃殃的身体?我这病要上报的。”
七媛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语气变换愣了些时候,但她抬起头来看到面对自己的程声一脸提防的表情,好像自己是个居心叵测的强盗,急着来和他抢什么东西,看着看着她嗤地一声笑出来:“你这种人就算被上报也没任何影响吧?你家能让你吃亏?”
说完她向程声的方向探去了些,直勾勾往他脸上盯了好一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认真问他:“你怎么什么都有啊?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这辈子要什么有什么?”
程声把头侧去另一边,不看她的脸,盯着白墙闷声说:“我跟你熟吗?你别把自己的臆想加在我身上,我没你想象中那样拥有那么多。”
七媛刚离开椅子的身体又挨回去,掰着指头跟他数:“家境、事业、爱情你全都有,还不够多?”
她狠吸了几口鼻子,像是要通过这动作缓解心里愤懑不平,接着捋了捋胸口的头发,深呼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着不那么丢人现眼,转口谈起另一个人来:“我和他认识七年了。”
她终于引到正题,却因为刚刚确认了什么情绪极不稳定,刚说一句就打了个磕巴,但很快调整下来,继续道:“你才和他认识多久?凭什么?”
这是在讨论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程声靠在床头沉默了一会,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卷进争风吃醋的戏码里,觉得荒唐,但又忍不住嫉妒七媛说的那些他自己缺席的日子,心里隐秘的占有欲腾地升起来,于是故意说:“我们认识十年了,老人那辈就认识,我奶奶和他家原先关系很好。”
眼见七媛听到他的话愣着,程声却还怕堵不死这姑娘的心,咬着牙根又加了一句:“我们十几岁时该做的已经做完了,都是对方的初恋。”
说话的间隙他一直观察七媛的表情,那张妆容得体的脸上先是乍现出诧异的神态,紧接着她原先一直紧绷的眼皮忽然耷拉下去,看到她露出这幅表情,程声再次开口:“跟我讲讲你们以前的故事吧。”
七媛却忽然抬头瞥了这个病秧子一眼,原先落寞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嗤笑一声:“你还挺好奇?”
程声看她对自己如此恶劣的态度也不再奢望她告诉自己些什么,刚要张口说“那算了吧”,对面的姑娘却再把头低下去,忽然说:“你有什么资格好奇?我今天迫不得已找来这里,我们乐队一直停工不全是因为你吗?”
“什么因为我?”
她抬头就见程声的表情僵在脸上,又笑了一声,不等程声说些什么,她又问:“你这病治好到底要多久?我们乐队跟你耗不起。”
这回程声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被气成这样,但自己对她说不出任何道歉的话,只是把用力把被子一角捏得奇形怪状,一语不发。
七媛见程声装聋作哑,不答她的话,照着他的病床踹了两脚,震得满屋叮咣响,这样她还不解恨,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程声,看他几乎没有一丁点血色的脸,忽然间恍然大悟,竟指着他问:“是不是他把你变成这副病殃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