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在不自觉之间,窦信然笑了起来。他大步踏出人潮,一路上说了自己也数不清个的“借光”、“抱歉”和“不好意思”。
终于,像是翻刀山那么费力,像是蹈火海那么久的时间,窦信然终于站在了叶千盈眼前。
这是活生生的、面对面的,不是隔着手机视频,也不是在写数学题的时候顺手支起手机支架的叶千盈。
是专门来接他,此行专门为他而来的叶千盈。
千言万语在窦信然喉头来回滚动,热腾腾的情意从肺腑里蒸腾上来,在喉管里压缩一遍,最后尽数化作一句简单的问候和一个笑容。
“想你了。”
叶千盈不假思索地笑道:“我也想你了啊。”
她伸手去接窦信然的行李箱,窦信然当然不可能让她来拉箱子。他把箱子倒了个手,动作相当利落。
“沈瀚音呢?”
“他今天有事,说是来不了了。晚上叫上他一起吃饭吧。”
说话的时候,叶千盈也忍不住看看自己身边的窦信然。
视频里看着毕竟不太真切,前置摄像头上镜就先胖十斤。现在的手机摄像头即使用户不设置,也多半自带美颜和拉皮,有一次窦信然换了个新手机,不知道那个手机原始设定的数据是什么,一开摄像头磨皮磨得连鼻子都快没了。
还是在现实里面对面见到了,那股熟悉和思念才缓缓地定下来。
G国有些偏热带气候,窦信然一去半年,比上次叶千盈看到他的时候更晒黑了些,皮肤晒成了西方人宁愿晒伤都想美黑出来的天然麦色。
一般人黑瘦起来多半像条泥鳅,别人看着首先想要把人按进水坑里涮涮,但是窦信然不一样,他相貌天生冷峻,在世事里打磨一场,就像是宝剑终于开了刃。不言不笑的时候,窦信然气质如冷刀出鞘一样的锋利,配上麦色的肌肤和挺拔的身材,攻击性简直扑面而来,直接A人一脸。
叶千盈惊异地发现,有些事可能还真得看长相,长得好确实吃香。按照叶千盈的审美,她一直对白净的、温柔的,儒雅的男性更具好感,但是眼下见了窦信然,她突然又觉得这种长相——肤色深一点、轮廓冷一点、气质锐利一点的——好像也不错。
果然,帅到了一定地步,是可以超越审美偏好的。
又或者是因为窦信然是老相识了,她偏心。
叶千盈在心里暗暗惊叹一声:之前送走窦信然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小伙子,而现在把他接回来时,窦信然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啊。既然见了面,就不忙着回学校了。
对窦信然来说,B大虽然未曾照面,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相比之下,当然还是叶千盈更得他的惦记。
两个人在机场里找了一家咖啡店,挑了个清幽的角落坐下,直接点了一个咖啡甜点下午茶套餐,正好适合聊天时消磨时间。
对着真人版窦信然,叶千盈只觉得过去那半年里,两个人因为相隔异地他乡而产生的一丝陌生感,正在如冰雪般渐渐消融。
他们毕竟曾经关系那么好,窦信然还是叶千盈心里唯一习惯的同桌。
叶千盈打量着窦信然,眼神里很是染着几分新奇。
这次去了G国大半年,窦信然是比以前肤色更深了些,身材也比以前更加精干。少年人的骨骼逐渐地长宽长阔,骨缝趋于合拢,变成了男人的体型。
除此之外,窦信然的面孔也比以前的成熟了不少,以前他出来打工,人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勤工俭学,觉得他脸嫩。
但是如今他的气质被生活磨就得练达,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孔,细看起来五官也没有什么区别,然而整个人却已经完全褪去学生的青涩,走在外面的时候,甚至会让人疑心他是个人物了。
从容貌到气质,他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叶千盈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把同桌当成那个需要自己悄悄贴补资助的少年人看了。
她有点惊奇,觉得自己见证了自己上辈子错过的那段缘分,见到了命运里本来就该被打磨成这副模样的“窦老板”。
以前的窦信然是个“小奸商”,那很好,现在的窦信然成了“大人物”,这也很好。
他们三个人都在马不停蹄地朝前方走去,叶千盈挺喜欢现在的这种改变。
但与此同时,叶千盈心里也难免稍稍地浮现出怅然——自己的朋友一去一回之间,就已经长大了。而她却在这时蓦然惊觉,自己遗失了关于对方的一段光阴。
这是怎么发生的呢?她明明每隔三天都和窦信然视频一次。
叶千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