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天上的人看到地上的情况,会不会有所行动。
这也是司祭们在考虑的事,他们压根不害怕平民反抗,怕就怕镇压了平民,天上的人亲自动手给他们降下惩罚。
官员的提议由神卫进房传达了,博塔科里细想了一下,干脆同意。反正若是官员下达命令,让镇上士兵去镇压平民,不是他们山神教的锅,有什么问题,也是那些官员和士兵先受惩罚,刚好看看天上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匹曹克得到回复,便压抑住兴奋之情,带着赞同自己的同僚离去了。
隋克思和剩下的另一个小官还在房间里。他看了眼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年轻小官,问道:“你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去?说不定真有一线生机。”
小官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更加缩紧自己的身体,嘴里呢喃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们都是有罪的人,任何手段都只是加重我们的罪行……我们都有罪,我们是吸食母亲的血肉降生的罪孽……”
隋克思沉默了,他不再试图和那个小官搭话。
在这个宏伟豪华到与整个提提尔都画风不一致的神殿里,究竟藏有多少可悲的腐肉与白骨,已经三十多岁的隋克思是最清楚不过的。
这里的人不正常,以前隋克思就有隐隐约约的认知,然而真正明白这里的人有多不正常,还是在他走出神殿,成为官员之后的事。看看那些普通人的家庭,再看看神殿内隐藏起来的真相,隋克思是少见不会整日将山神挂在嘴边的官员,他甚至不会主动去祈祷。
隋克思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金碧辉煌的大卧室里,躺着没有泪水的母亲,和仍然止不住哭声的妹妹。父亲用刻刀在妹妹身上画图,说她即将要献祭给山神,所以在她身上留个纪念。隋克思不忍妹妹的痛哭,试着劝道:“父亲大人,要是山神大人发现妹妹身上有伤口,岂不是会生气?还是不要再继续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那群傻大个儿怎么可能会在意祭品有没有伤?只要是女的、活的,他们就很满意了。”
父亲大概喝了很多酒,说话间特随意,完全没有注意到给年少的隋克思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本来,隋克思还算受父亲宠爱,他甚至不需要太努力,就能在神殿谋取一个司祭的职位,将来说不定可以在父亲去世前成为指定继承人。是他自己疏远了父亲,慢慢地开始回避曾经仰慕不已的父亲,会想要多见见母亲。
最后,他像是被赶出神殿般,成为了小镇上的官员,就是个书记官,手头连指使士兵的权力都没有。饶是如此,他依旧被神殿里很多兄弟羡慕,觉得他就算惹父亲生气,也仍然是被父亲爱护的孩子。
兄弟……确实就只是兄弟,明明他也是有过很多姐妹的,但她们又不是自己的姐妹,仿佛物品一般,几乎谁都能处置。
“母亲,母亲,原谅我吧母亲,我很快就要去见你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想要见我,天哪,我不会得到救赎,我已经残喘很多年了。”小官低哑的哭声拉回了隋克思的神智。
这个小官看起来可能只有十**岁,他这个年纪能出神殿当官,而不是当个只能跑腿的低阶神卫,可以说是混得挺不错的了。因为年龄差异大,隋克思和他并不相熟。
“你母亲已经去世了吗?”隋克思问道。但实际上这种话没什么好问的,神殿里的“神女”人数并不少,能活到成为教司嬷嬷的年龄,却凤毛麟角。他不过是刚从回忆里出来,有些空虚和落寞,没话找话而已。
听到关于母亲的问题,小官终于看向了隋克思,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但满脸痛苦和泪水混合,看上去古怪得很,“是啊,母亲死了,母亲为了给我铺路,去年自己申请当祭品……”小官说着,窒息了一下,“我就是想去送送她,毕竟,若被山神迎走,以后都见不到了……然后、然后……”
“你看到了山神?”隋克思似乎猜到了结果。
其实哪怕是神殿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山神”的真相,更不知道成为祭品意味着什么。
尤其不少女人们,从小被教司嬷嬷□□,她们认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身为女人应该承受的义务。无论多么痛苦,她们都会温顺地忍耐住。
小官逐渐狂乱起来,“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很不对劲!我就知道我们做下的这些事,早晚会迎来惩罚!!我就知道!天谴来了!天谴来了!天谴终于来了!!”
“你可真是个幸福的家伙。”看着大概已经失去理智的小官,隋克思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