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荣臻此话一出,就听在场所有远支宗亲和朝臣发出惊呼声。
而在宝座附近的亲近宗亲,却都仿佛没有听懂陛下的话,一个比一个沉稳。
先不说陛下的亲兄弟康亲王,便是宗令诚亲王也是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惊慌。
太后想不想逼宫,有没有易储另立的打算,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么多年,小皇帝一直都很忍让,没想到此时竟是直白说出口。
难道,太后真的在之前皇帝的“重病”事件中做了手脚?
这么一想,不太知道内情的不由越发心慌,看着朝堂上下每个人都那么严肃端方,手心不停地冒汗。
今天这是有人要造反不成?
太后微微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了年轻英俊的少年皇帝。
他刚过十七岁生辰,还未行弱冠之礼,到底不算大人。可他的气度,却完全不输执掌政务多年的安亲王。
“皇儿说笑,”太后冷冷道,“如此惊言,还是少说为妙。”
赫连荣臻却是笑了:“母后也说笑,若您不是逼宫,外面这些御林卫又从何而来?儿子可不记得安排调兵。”
御林卫也司皇家守卫之责,盛京大营总有两万数,只不过此番跟来东安围场的一共也只有五千人,就拿这五千人起事,太后也太看不起赫连荣臻了。
这附近肯定还有太后早先私藏的兵力,等到今日才一举出动。
可能是赫连荣臻这话说得太幼稚,萧太后眉目舒展,脸上是一派得意之色:“你以为哀家这么傻?仪鸾卫虽人少,只得三千,却都是精英,皇儿出宫,仪鸾卫怕不是倾巢出动。是不是,礼儿?”
仪鸾卫明面上的三千人,确实在康亲王手里。
康亲王看了看太后,突然笑了一下:“是,母后所言甚是。”
太后没发现他的眼神跟以前完全不同,却只舒心地看着赫连荣臻:“皇儿,怎么说咱们饿也是母子一场,你若是肯退位让贤,哀家保你跟皇后姓名无忧。”
赫连荣臻沉默了。
李令姝佯装惊慌,凑到赫连荣臻身边,坐在瑟瑟发抖。
赫连荣臻看她这努力表扬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不过现在正是紧迫的时候,大事未成,他还不至于这么心大。
“母后,”赫连荣臻握住李令姝的手,轻声开口:“那母后认为朕可以退位给谁呢?现在宗亲都在,也有些许近臣,不如让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中午那顿酒席是赫连荣臻故意所为,现在在听音阁的可以算是朝中权贵重臣,没有一个不是一二品大元,赫连荣臻让他们参详,也是逼迫他们表态。
听音阁外,脚步声更繁杂。
间或有兵刃声和痛呼声响起,给阁中看似平静的宴会添了几分压迫感。
太后看他松了口,就知道他手里的人定不是很多,便展眉一笑。
“皇儿就是明事理,若今日事成,哀家定不会亏待你,”太后道,“安亲王家的世……”
太后话还没说完,就被安亲王厉声打断:“太后娘娘,慎言!臣一向忠君爱民,时刻不忘高祖皇帝的遗训,从未生过半分霍乱朝纲之心。”
大概没想到安亲王会出言打断她,太后当即就愣在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亲王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语气一转,颇为诚恳地劝诫道:“陛下是先帝临终立储,立身得正,天命为皇,如今陛下转危为安康复在即,臣等也应定力扶持,为陛下分忧。”
这话说得,赫连荣臻几乎都要信了。
李令姝感受到他想笑又不能笑的痛苦,也捏了捏他的手心。
余光之中,李令姝突然看到了安亲王妃。
她坐在安亲王身边,低着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作为枕边人,她自认比谁都了解安亲王,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形,立即就明白过来。
安亲王跟太后联手逼宫。
难怪璇儿略有些风寒,他也硬要女儿来东安围场,也难怪世子什么错都没有,就被罚着留在行宫哪里都不能玩。
他所图之大,令人胆战心惊。
李令姝看她想明白这一切,不由在心里叹气,安亲王妃和三个小殿下简直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安亲王当了摄政王,就自觉权势滔天,连小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就在李令姝深思片刻,太后终于回过神来。
她沉沉看着安亲王,厉声道:“安亲王,你也慎言!皇儿如今身体尚未康复,且不能站立,哀家心疼皇儿,不想让皇儿如此殚精竭虑才出此下策,安亲王怎么就颠倒是非了?”
便是再为情爱所困,太后也到底还是太后。
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本就不光靠男人,安亲王这一手临阵反咬,立即就让她清醒过来。
不光是她,就连李令姝也看明白了。
这么多年,安亲王好厉害的演技,把太后耍的团团转。
太后所想不过是让陛下退位给安亲王世子,最后这个皇位,必须要落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而安亲王却恰恰相反,他想要的是自己当皇帝,因此此刻太后“谋逆”,他站出来守护皇帝,一力匡扶宗室,若是小皇帝不小心在今天死了,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作为最近的宗亲继承大统。
名正而言顺,太后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垫脚石,用过就扔。
李令姝都能看明白,太后自然早就明白。
安亲王定定看着就太后:“太后娘娘,世子是臣的亲骨肉,臣无论如何也不能薄待他,只是他还小,许多事都得他长大再说。”
这一句话,立即把太后心中的不满打散。
太后身上那股子戾气,顿时就不见了。
安亲王的意思是,哪怕今日他当了皇帝,膝下也只一个麟儿,难道皇位还能旁落?最后得利的,终究是他的儿子,是太后的亲生骨肉。
太后还能怎么办?
她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后的底牌都被掀翻,她再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