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爱德华去德莱恩大厦参加了一个非去不可的重要会议。
会议期间,他一再分神查看手机。
因为每隔半小时,伯宁医生就会通过手机短讯向他汇报一次东方穆的情况。
所以,东方穆什么时候苏醒的;
什么时候体温又升高了;
服用了什么退烧药;
吃了什么东西……
爱德华虽然人不在别墅,但却统统一清二楚。
会议一结束,爱德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别墅。
他走进东方穆的房间时,伯宁医生正站在起居室跟人通电话,弗兰克和保镖守在卧室里。
看到爱德华回来了,伯宁医生立刻草草结束手机通话迎上前。
“殿下,非常抱歉,虽然我这样说您可能无法接受,但是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先别跟东方先生见面。”
“医生,你怕我又会刺激到他是吗?我保证不会了。”
“殿下,东方先生现在是伤病交加,身体非常虚弱。就算您不会故意再刺激他,但是我担心他见到您的时候情绪会不稳定,那样不利于他休养。我建议您耐心地等上几天,等他恢复得好一点之后再说吧。”
爱德华知道伯宁医生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东方穆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他。
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说的那些混账话,
他都恨不得能有一台时光机让自己穿回去,把那些话全部收回来。
“好吧,医生,我会采纳你的建议,等穆的身体好一点再跟他见面。”
一边说,爱德华一边无可奈何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背部刚靠上柔软的沙发靠背,一阵钝痛就立刻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
“殿下,您怎么了?”
“对了,医生,我的背好痛啊!请帮我看一看怎么回事吧。”
前天晚上,爱德华被东方穆从床上推了下去摔痛了背部。
昨天晚上,他又被东方穆在背部用力击打了一下。
受伤的背部似乎是经不起这样一而再的摧残,感觉越来越痛了!
今天一整天,因为爱德华都在高度紧张地关心着东方穆的伤势,对于自己的背痛都忽略了。
现在痛得越发厉害了,才察觉到不对劲。
伯宁医生撩起爱德华的衣服检查了一下他的背部,发现受伤脊骨处的肌肉软组织已经瘀青一片。
“殿下,您背部软组织的瘀伤怎么更严重了?这两天又伤到了吗?”
爱德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是啊,都怪我自己。”
“我开一支消肿止痛的药膏给您,上药前先让男仆为您做一下热敷,再慢慢搽上药膏,可以帮助缓解症状。如果用了药明天还是不见好,就必须来医院做检查了!”
“好的,谢谢你,伯宁医生。”
东方穆这次因为伤病交加而病倒。
周一没办法回学校上课,不得不又向学校请了一星期的病假。
得知东方穆又病了,周一下午放学后,安德烈直接驾车从学校来到别墅探病。
进门看见爱德华时,他很自然地询问东方穆的病因。
“东方怎么突然又生病了?周五我在学校看到他时还好好的啊!”
爱德华沉默着没有回答,安德烈若有所思地问:
“ED,他突然生病不会是跟你有关系吧?你干什么了?”
爱德华不方便跟安德烈解释太多,只能答非所问地说:
“医生正在给穆的伤口换药,你待会儿再上去看他吧。”
安德烈更惊讶了,“怎么他还受伤了吗?ED,拜托赶紧告诉我那不是你干的!”
“我……当然不是我干的,不过……我还是有间接责任了。”
虽然不是爱德华故意弄伤东方穆的,但是他会摔下床压碎水晶灯罩受伤,是因为反抗他的缘故,这个间接责任他不得不承认。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前天晚上,我跟他发生了一场很不愉快的争执。在这个过程中他想要离开,我不肯放他走。结果造成他意外摔倒,正好压在一盏被带翻的台灯上,身体被碎玻璃多处割伤。”
安德烈听得大吃一惊:
“什么?身体多处割伤!听上去他好像伤得很严重啊!”
“伯宁医生说都只是皮外伤,问题不算大。不过如果他一直不退烧的话,可能会引起伤口感染,那时候就要有麻烦了!”
想起伯宁医生慎重其事提过的败血症,爱德华就满怀不安。
他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好希望自己犯下的错误也能这样被一把抹去。
“ED,你到底为什么要跟东方起争执啊?你之前明明都打算要好好对他的呀!”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也在努力这么做。但是穆表现得一点也不领情,而我又有些缺乏耐性,碰了几次钉子就忍不住发火,所以……就有了那场争执。”
“ED,你还真是缺乏耐性呢。你和东方的关系有多僵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们之间就像有一条结着薄冰的河,你现在既无法游过去,也没办法走过去,只能耐心地慢慢等待冰融化后才有机会泅渡。换句话来说,你只有先想办法软化他的态度,才有可能接近他。你之前的一些安排都做得很好,偏偏却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气,又用了最糟糕的方式跟他沟通。争执和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更不可能会让东方因此屈服,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吧?”
安德烈都忍不住批评了爱德华一大堆话,他郁闷地叹了一口长气。
其实不用别人说,他也很清楚自己又用错了方式,都怪自己耐性不足。
“ED,我建议你好好跟东方道个歉,不管他接不接受,你必须把自己的歉意完整地表达给他。”
爱德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无论东方穆是否会接受他的道歉,他必须要诚意满满地向他正式道歉。
正式向东方穆道歉之前,爱德华在每周的中文课上,特意向露露请教了这方面的问题。
“露露小姐,请问中国人在表达歉意的时候一般会怎么做?”
“如果只是普通关系的话,一般就是口头说一声对不起就好了!”
“如果是亲密关系呢?”
“如果是亲密关系的话,当然就需要花一些心思了。比如准备一些鲜花啊礼物啊什么的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这个答案不能为爱德华提供任何帮助。
因为鲜花或礼物这一类东西,对东方穆肯定不起作用。
“殿下,您最近是不是交往了一个中国男朋友啊?”
因为爱德华近期经常问起中国人在情感方面的种种问题,露露很自然地做出这样的猜测。
“是的,我喜欢上了一个中国男孩。但是因为我之前做了不少伤害他的事,他现在根本不想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道歉才好。”
露露明白了,“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殿下,看来您现在要进入这一模式了。”
“什么意思?”
爱德华完全听不懂露露前面那句话,她深入浅出的一番解释后,他才恍然大悟。
再次由衷地觉得中文牛B,短短十个字就把他眼下的心境与处境全部概括掉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真的就像身处烈焰焚身的熊熊炉火中,
东方穆是唯一一个能将他带离火场的人,但是他却根本不愿意理睬他。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殿下,如果您真心想要挽回的话,就只能想尽办法去讨好他了!这对您来说应该是不容易做到的事吧?”
的确不容易,在爱德华迄今为止的人生岁月中,讨好别人是他完全不具备的技能。
出身高贵的年轻公爵一直是别人讨好的对象,他有什么理由去讨好别人呢?
“这方面我确实不太擅长,露露小姐,你能给出什么有效建议吗?”
“讨好无非就是迎合对方的需要,他喜欢什么您就给他什么。殿下,我送您十六个字的秘决:‘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倾我所能,尽我所有’——如果哪个男人能对我做到这一切,我愿意跟他去到天涯海角。”
爱德华沉默片刻:
“可是我恐怕不能呢,因为他最想要的一样东西,我没办法给他。”
东方穆最想要的自由,是爱德华无论如何不愿意放手的东西。
露露虽然不清楚个中详情,但爱德华不说,她也就知趣地不问,只能给出其他建议。
“殿下,如果伤了爱人的心,想要挽回将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过程。我的建议是您要准备好足够的耐心和诚意,放下自己的面子,慢慢去跟他缓和关系。总之做好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吧!”
露露的建议和安德烈差不多,爱德华也深刻认识到了耐心的重要性。
他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犯缺乏耐心的错误了!
可能是很希望自己能快点病好回学校上课的缘故,东方穆这次发烧也没有持续太久。
周三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的体温就恢复了正常,伤口的愈合也没有受到影响。
伯宁医生原本担心的感染发炎症状都没出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伯宁医生,我下周应该可以回学校上课吧?”
对于东方穆迫不及待的询问,伯宁医生微笑着点点头:
“东方先生,如果伤口愈合不受影响,当然没有问题。”
“伤口不要紧的,我感觉已经基本不疼了!”
“那就好,先生,我会跟殿下说您的情况大有好转,下周可以正常回学校上课。”
这是东方穆最想听到的话,他由衷地吁了一口长气。
“谢谢您,伯宁医生。”
东方穆退烧的当天晚上,爱德华去了他的房间打算向他道歉。
他裹着一件法兰绒的蓝色睡袍坐在书桌前,缠着绷带的左手搁在桌面上,
右手随意翻动着一本欧洲19世纪出版的古老画册。
弗兰克和保镖都不在屋子里。
病情见好后,东方穆就拒绝每天被人守着,因为他很不喜欢无法独处的空间。
克里斯就此征求爱德华的意见时,他想也不想地就点了头。
“好吧,既然穆不喜欢,那就撤了他们吧。”
爱德华记得露露曾经说过,“他喜欢什么你就给他什么”。
虽然他给不了东方穆最想要的自由,
但是其他能够满足的要求,他打算做到“倾我所能,尽我所有”。
看见爱德华走进来,东方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冷冷的寒光隐隐一闪。
“晚上好,穆,我想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向你真诚地道歉。我当时的行为和话语都太无礼了!对你是一种很大的侮辱。我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诚意十足地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即使你拒绝接受,这也是我该做的事。”
爱德华以往经常把“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等道歉用语挂在嘴边,
也曾经无数次对东方穆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感到歉意,只是纯属礼貌性质的表达而已。
甚至在很多时候,他貌似彬彬有礼地对东方穆说起这类话时,
其实是在强势地要求他的配合,不容反驳,不容拒绝。
然而,今晚爱德华不只是简单地说一声对不起,还诚意满满地做了一番自我检讨。
对于他的道歉,东方穆报之以漠然的神色,不管他的样子看上去是多么的有诚意。
“公爵殿下,你知道吗?中国人有这么一句话——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
“穆,我说对不起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我想让你知道我在认真反省自己的过错,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唯我独尊、自以为是。你可以不原谅,但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穆,我愿意做很多事来努力弥补自己带给你的伤害。”
东方穆一针见血地问:
“我想,你的努力弥补中,唯独不包括给我自由这一条。对吧?”
爱德华知道这个问题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穆,除了这一条,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愿意满足。”
“除了这一条,我什么要求都没有。”
谈话陷入了僵局,两个人之间的最大分歧,让这个僵局完全无法打破。
暮春五月,芳菲处处。
香港浅水湾的半山豪宅区,方氏别墅沐浴在清晨橙金色的阳光中。
这是一栋四层楼的dú • lì豪宅,面积上千平方米,有配套的网球场和室内室外泳池。
顶楼的玻璃露台,全方位无死角地为主人提供绝美的浅水湾海景。
清晨八点半,方钧洋驾驶着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离开别墅,前往中环的方氏集团总部上班。
跑车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SUV,车里坐着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保镖。
二十九岁的方钧洋是方廷章的长子,也是方氏集团的未来接班人。
和妹妹方钧淇一样,他的颜值很高,气质很好,是香港有名的优质高富帅、钻石王老五。
红色跑车疾驰在浅水湾前往中环的路上,一路都是花红柳美的美妙春光,空气清新如洗。
在这个不冷不热的暖春时节,方钧洋习惯升起跑车的车顶,以敞篷模式享受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法拉利跑车方氏集团总部大厦门口缓缓停下时,方钧洋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他一边踩下刹车,一边直接利用戴在耳朵上的耳机进行接听。
“您好,我是方钧洋。”
“方公子,现在有一支狙击步.枪正对准你的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别动。”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阴森低沉的声音,说着阴森可怖的话语,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方钧洋听得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谁?这是恶作剧吗?”
“方公子,看来我只有开上一枪才能让你确切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话音刚落,方钧洋就看见汽车驾驶台面板上啪的一声多了一个小洞。
那发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去的,他能明确感受到一阵灼热难当。
看着那个小小的洞孔,方钧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虽然感到了极度的恐慌不安,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先生,你是不是想要钱?开个价吧,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方公子,我要的不是钱,而是信息。”
“什么信息?”
方钧泽被迫坐在跑车里与来历不明的人通电话时,保镖车里的人已经下了车。
这是一支四人组的保镖队伍,跑车被子弹打中时,为首的队长敏锐地察觉了情况不对劲,立刻走过来想要保护方钧泽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