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不算白,不过胜在年轻,脸蛋上皮肤滑腻水灵。赵晋心里倒有几分愉悦,漫不经心瞧她窘态,“我记得中人说,你也有十六七了。家里没给你定过亲?跟人嘴过吗?”
柔儿始终在跟他指尖带来的战栗感争斗着,初闻这话,几乎反应不过来。下一瞬回味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的羞耻心轰地炸成碎片,睁大眼睛回望住眼前的男人,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
赵晋稍稍抬起身,歪头支颐笑道:“刚告诉你的,又忘了?”
他这个人,这么爱笑,怎么却给人的感觉,那么冰冷呢?柔儿哆嗦了下,忙忍住又要往下掉的泪珠子,用极细小的声音道:“没、没有。”
她定过亲,没经媒人没下聘,她家跟隔壁林家,两家都贫困,决定要换亲,她哥哥娶了林家大丫头做媳妇,把她换给林家的顺子哥当新娘。若不是这场灾荒来得急,今年夏天,她应当嫁去林家,跟顺子哥过日子了。
她接受赵家那一百两,那天,穿上红衣坐进进城的小轿,撩起帘子,一眼看见躲在树后的顺子哥。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顺子哥的模样,一个黑黑壮壮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奇怪的是当时她却没有哭。她坐在轿子里,回头望见家乡越来越远,反而是对新生活的希冀和恐惧占满了心神。是她负了顺子哥。
赵晋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出的气息是滚烫的,柔儿蹙了蹙眉,不敢太明显的挪动身子,两手扣在身前紧紧绞在一起,听赵晋说:“是没定过亲?还是没跟人亲过?”
柔儿垂了垂眼睛,睫毛覆盖住眼底的涩意,“没定过亲,也没……没跟人那、那样过。”
吴大娘嘱咐过,大户人家把名声看得重,她既要跟了赵大官人,就得跟那些前尘彻彻底底的作别。
果然赵晋笑起来,两指捏住她下巴,突然凑得更近,“不会?那我教教你。”
最后一个尾音没入唇间。
柔儿张大了眼睛,旋即又慌张地紧闭起来。
他的唇比他的目光柔软多了,一瞬间就让她大脑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何厨娘从厨上端了食盒出来,见金凤脸色复杂地立在屋檐下,扬声跟她打招呼,“金凤姑娘,怎么不在屋里伺候?适才爷跟前的福喜说,爷今儿酒多,叫熬点醒酒的。”
金凤跟她打眼色,压低声音将她拉到一边:“嘘,小声点,爷……唉,总之你别进去。”
何厨娘狐疑地瞧瞧金凤,又瞧瞧门窗紧闭的屋里,嗤笑道:“那小贱人,把爷留住了?”
金凤横她一眼,“何大娘,陈姑娘哪里不好,你做什么这样说她。醒酒汤给我,你去吧,爷这边这会子用不着你。”
金凤将她手里东西夺过来,引得何厨娘讪笑,“好姑娘,我这不是替你不值吗?明明三姨娘临终前说好,要把你留下伺候爷的,如今,倒给踢出府,来服侍个乡巴佬。”
“何婆子!”金凤扬声喝道,“你瞎说什么?”
何厨娘见她动了真怒,忙堆笑缓和道:“瞧我这张嘴,我错了,说错了,姑娘别跟我一般见识。”
不等金凤说话,忽然门外小厮福喜溜了进来,急慌慌跺着脚:“哎哟,何大娘,金凤姐,赶紧,赶紧把爷请回来!四姨娘被太太罚了,心里气不过,把人都支出去,上吊了!”
金凤吓了一跳,脸发白,“上吊了?那现在……”
福喜急的直拍大腿,“报信儿的说,人解下来了,有进气儿没出气儿,太太那头叫请大夫,二姨娘打发人去明月楼报信儿,叫赶紧请爷回去。”府里不知月牙胡同,只知道赵晋爱去明月楼,信儿还是郭子胜截住,叫人赶紧送到月牙胡同来的。
金凤迟疑瞧瞧屋里,为难道:“可是这会儿?”四姨娘生死不知,这是大事。可爷的脾气不好,屋里这会子不知行进到哪儿了,坏了爷的事,只怕也要触霉头。
福喜都快急哭了,“爷最疼爱四姨娘,万一这回人真救不回来,咱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别想好!金凤姑娘,你赶紧进去……”
“嘭”地一声,有人从内踢开了屋门。
赵晋衣衫凌乱,阴寒着脸站在门前。
金凤和福喜都不敢说话,被他阴沉沉的气势镇住。
赵晋一言不发,提步就朝外走。
福喜长长松了口气,跟金凤无声打个眼色就赶紧追了上去。
金凤在院里踯躅片刻,猛然想到屋里还有个人呢。
她赶忙推门进去,里屋炕上,柔儿坐在炕沿发呆,听见步声,她抬起头来,呆呆地问:“家里的四姨娘……会死吗?”从月牙胡同小院到金燕角赵宅,城西到城东,路程不算近。赵晋坐在车里闷闷不言,福喜猜度不出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