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又替她理好衣带,掖好被角。
多年飘零,酒色生涯,任何一个他宠爱过的女人似乎都比她更耀眼。只是她仿佛有种魔力,时间在她身上流淌得格外慢,连带将他也带入这细水长流的世界。午后的窗下,他枕在她腿上瞧书,抬眼看去,总能瞧见一大片阳光罩在她头顶,那一头秀发亮而软,那张面容从容而沉静。她总是一脸温柔。她小心翼翼,尽心服侍,从不要求太多,也从没仗着他的宠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甚至不论他对她做过什么,也不需愧疚甚至不需补偿。
她好像没有性格,面容模糊。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被遮在屏风之后哀声长呼,生死艰难之际,他那颗铁硬的心,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忍。
微曦的晨光透过窗格印在地上,床幔垂下一片,轻柔缓和着那光。她苍白的面容在斑斓的光色中映入他眼底。
就在这一瞬,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眸色迷茫懵懂,在瞧见他、认出他那瞬,黑瞳之内立时淬满了光。
“爷……”
嗓音发涩,喉咙刺痛。
赵晋喉结滚动,扯开唇角,对她笑了一下。
“爷,我怎么了?”
她好累,好疼,周身火辣辣的,疼得受不了。
赵晋抬手,按住她单薄的肩,“你没事,你会好起来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轻松一点,“孩子也很好,阿柔。”
“我们有闺女了。”
“我……很知足。”
他笑了下,又道:“浙州未来的女霸王,正在ru母怀里睡得香呢。你先歇会儿,不急,我就坐在这,陪陪你,你欢喜么?”他扶她去瞧孩子。
稍间暖烘烘的炕上放置着柔软的襁褓。
婴儿睡得很甜。
她握着小拳头,微微蜷缩着身体。肤色微微泛红,头顶有丛柔软微曲的绒毛。
ru娘给她洗过澡,已经换上了柔儿做的衣裳。
新杨胡同院子着火,新做的几乎都烧毁了,好在月牙胡同还留有许多。轻软的质地,一针一线都做的很仔细。
柔儿见着她那刻,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饶是眼前这个婴孩,小小皱皱的还称不上美好,因着不足月,生得比寻常新生儿更小,瘦瘦的一团,可瞧在她眼底,是件多么珍贵的宝物啊。
这是她怀胎数月,小心呵护,拼着性命诞下的孩子。
她想伸手抱一抱这小东西。
可她睡得多熟多好啊,柔儿不忍吵醒她,手掌在旁虚虚描摹着孩子的轮廓,她想象着她的温度和触感,心软成了一滩水。她想到母亲每每提及不得己将将她卖了时止不住的眼泪和愧疚,是啊,得是多狠心的娘,才舍得丢了自己的骨肉?那得多心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