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旁另一个汉子笑道:“可算轮到姓赵的这厮倒霉了,过去他在浙州城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老子在他车前站着,还给他车夫抽过一鞭子。要我说,活该!这全是报应,盼着他死在了牢里头,再也别出来。”
适才那人摇了摇头:“你也忒歹毒,要我说,这人也不算坏,有个天灾人祸,人家出钱出力,又是捐粮,又是捐银子,他做买卖挣钱,又没搜刮老百姓的,倒是那些贪官,一个个为官不仁,前些日子,不是都把那账房的老婆逼死了?赵官人家几个婆娘,死在了马贼手上,官府可追查了?可抓人了?没有吧?这不就是眼气赵官人有钱,所以才拿他当靶子,使劲祸害呢吗?”
几人说来说去,竟然争论起来。林氏越听越心惊,脚上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旁边有个摆摊的婆子,将她扶住,搀到墙边休息,问她:“姑娘,你打听赵官人的事儿干什么?你跟他有亲?你别嫌大娘啰嗦,大娘好心劝你一句,就算你真跟他有亲,这会子,也别上赶着去认,仔细给人当成一伙的,把你也给抓起来。”
林氏听见这话,不由面色发白。她起初还没想到这一层,只震惊赵晋如何会倒台,可经由这婆子一提醒,她吓得灵魂险些出窍。他们家跟赵家,若真要论起来,也是有些干系的,会不会……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报信儿,跟陈兴一块商量个主意出来。
要命的关头,也顾不上省钱,她在城东车马行租了个驴车,飞快地往镇上赶。
到了自己店前时,天刚擦黑,她火急火燎地往里走,店里坐满了宾客,今晚生意尤其好。
她几回张嘴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直等到送走了这批客人,一家人欢欢喜喜坐在一块儿吃饭,顺便点算今日进账时,她才红着眼睛把今日的见闻说了。
数双眼睛登时都朝柔儿看去。
柔儿脸色发白,她没想到,真没想到。
分别时虽不是特别愉快,可她也是盼着赵晋好的。
他即便不喜欢她,也不能改变,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是安安的父亲的事实。
她期盼他在他们分别之后,依旧恣意过他的好日子,期盼他平安顺遂,期盼他无病无灾。总之,他不应该出现在牢里头,不应该遇到这种事才对。
可此刻她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替他着急替他难过?
她对着这些关切的目光,心虚得不行,她扯开唇角,强挤出一个笑来,“此事我实在不知情。我在浙州时,本还好好的……”
陈兴道:“这大牢里头,能不能送东西进去?明儿给他送点吃食衣被去,他们总不会拦着不许吧?”
陈兴也是盼着赵晋好的。他妹子跟这人连闺女都生了,余生必然是要一块过日子的,如今再怎么闹别扭,总是要和好才行,难道真一辈子在娘家住着?没个知冷知热的伴儿,一个人拉扯孩子?那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林氏拍了下桌面,情绪有些激动,“你不准去!如今他犯了什么事儿还不知道,万一是要杀头的大罪,你凑上前,把你一块儿关了怎么办?这时候万万不能露头,要我说,咱们这店先别开了。暂先找个没人知道的地儿,把阿柔跟孩子藏起来,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咱们跟他有关。再说,咱们算什么?连个亲家都算不上,咱们这时候上前去献殷勤干什么啊?你得听我的,这事儿如何不能管。陈兴,你听见没有,你答应我!”
陈兴明显不赞成,“你这话说的,不叫人心寒?当初赵官人待阿柔也是没话说,吃好的穿好的,每回咱们去,也是叫人殷勤招待,咱们不能没良心,一见他遭了难就躲起来吧?你说得对,咱们是得护着阿柔跟安安,可我陈兴是个男人,咱们陈家人不能全当缩头乌龟吧?这事儿我得管。”
林氏气得站起来,跟他吼道:“你管什么你?你有什么本事管?你是有钱,还是有势?这时候说什么良心不良心的,阿柔是卖到他们家的,不是嫁给他的,你收了钱,他得了人,这帐早就了了,咱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俩人吵得不可开交,柔儿跟陈婆子都在劝,林氏捂住脸大声地哭起来,陈兴气鼓鼓地走去门前,蹲在门槛上直叹气。
柔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楼上安安醒来,哭得好大声,她连忙快步上楼去了。
林顺一直独自坐在柜台后面的阴影里,目送着柔儿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尽头。
林顺没跟任何人说,次日天不亮就独自去了趟浙州城。
他细细打听了赵晋所犯之事,还在衙门附近转悠了小半日,收买了个替衙门官员抬轿子的轿夫,打探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