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顿住,羞红的脸,在他背影远去的过程中,一点点褪色成苍白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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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柔儿在看账目。
新铺子开张半个多月,投入颇巨,至今只收了三笔定金,远远不足以应付支出。
近来无论吃饭还是休息,只要有点空余时间,她就会翻出书本来瞧。在月牙胡同所学有限,赵晋的指点偏颇太过,多是为了闺房取乐,并非认真要她做个女学生。她去书局买了两本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句,就请教孔绣娘,——孔绣娘原是好出身,父亲是个秀才,在乡里教书育人,半途家道中落,父死母病,为了活命,才来出卖手艺。她不仅会认字,听说还会弹琴,不过如今做了这行,大抵是没机会再弹琴了。
“阿柔。”
外头的人声打断了柔儿的思路,她站起来迎出去,门前一个穿蓑衣的人正在摘斗笠。
雪下得很大,腊月的天滴水成冰,饶是穿得厚实,手指也冻得有点僵硬,林顺用了好一会才把斗笠摘下来。
在夹棉长衫上抹了手,蹲下来打开一路拎过来的包袱,“你嫂子说你腿天一冷就要不舒服,给你缝了这个夹棉护膝。这是你哥托人给你买的参,让你熬汤喝的。再有这个,袖笼子、卧兔儿,都是干娘做的。还有包子,拎过来冷了,明儿早上你上锅热热,是饭庄斜对面那家你爱吃的包子铺的。”
他拿出好几样东西,说了好些话。
人也不往屋里走,就靠在门边儿一样样拿出来跟她说。楼上孔绣娘听见说话声,在楼梯上探头往下望,“哟,林大哥又来了?上回您给我们送的栗子还没吃完呢,这回是不是又带好吃的来了?”
林顺朝她点点头,打了招呼。孔绣娘咚咚咚步下楼梯,翘首张望地上的包袱,“咱们陈掌柜的,可真有福气,这么多人想着念着,又有林大哥这么个体贴人儿,三不五时就来看望。”
她打趣着二人,柔儿被她笑得有点尴尬。她如今主要精力都在新铺子上头,来回太远路又滑,有时就宿在店里头。家里人每每托付林顺来帮忙送东西跑腿,她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林顺以前会躲着她,现在不知怎地,一点点主动起来。有时无事也要往这边跑,也不吭声,扎进后厨挑水劈柴,替她把力气活都干了。
孔绣娘热情地招呼林顺进去喝茶,林顺瞥了柔儿一眼,能瞧瞧她他也就满足了,他摆手道:“不打搅你们休息了,我得赶紧走了。”
推开门,大雪像纸片似的,一重重往下落。门口堆积了厚厚一层银霜,适才林顺来时踩出的脚印这么会儿就被覆住了。
林顺抬眼瞥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叹道:“这么大的雪,怕是能压垮房梁。”他回身对柔儿道,“下回我再过来,替你们把楼顶上的瓦片固一固。”
柔儿朝他挥手,“顺子哥,不用了,有什么事儿我可以找东家帮忙,天气这么差,您别再奔波来送东西啦。”她过意不去,家里头没马没车,他要会欹县去问两老有没有要给她带的,又要从镇东头走到西头来找她,全靠两条腿在这冰天雪地里跋涉,她又怎么忍心。况且照她的本意,是不想多有接触的。男女之间想守住异姓兄妹关系,摒除过去的种种纠缠,说起来容易,其实做起来很难。柔儿不想彼此再消耗下去,她真的不想再耽搁他了。
回到小楼,她把适才林顺送过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在相应的位置,孔绣娘捧着绣绷子对她笑,“阿柔,你真有福气,林大哥这么踏实本分,又这么喜欢你,将来你们成婚,他得对你多好啊。”
柔儿苦笑,“阿衣,你别说这话了,我跟你解释过,他是我嫂子……”
“是你嫂子兄弟,是你哥朋友,是你爹娘义子,我知道啊,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你、想娶你啊。阿柔,你也不小啦,孩子也没在身边,独个儿这么单着,心里头不苦啊?你瞧我,我这是没法子,没选择,要是有个男人肯这么对我,我得多高兴啊。”
柔儿知道她难处,她娘常年要吃药,还有个在读书的弟弟,为了挣钱活命,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年过二十,还没成过亲。倒也有人替她介绍男人,可也没碰着满意的,人家嫌她年纪大还要替她养家养舅子,她也嫌弃人家相貌丑各种毛病。
孔绣娘见柔儿不吭声,心里头替她着急,“阿柔,你是不是心里头还有你孩子她爹啊?林大哥样样好,你都不动心,除非你心里头,有个比他还好的人,心里装满了,也就盛不下另一个了,是不是啊?”
柔儿哭笑不得,“你说哪儿去了?我是心思没放在那上头,光顾着愁铺子里的事儿了。阿衣,你快别逗我了,成太太家的东西做好了吗?三日后人家就要来拿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