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听着那些琵琶曲儿,熟悉的热闹又回了来,姑娘们身上劣质的脂粉香味浓郁,酒水像不要钱似的在杯盏的碰撞中泼洒出来。
他原先喜欢的就是这种热闹。
许是随着年纪渐长,慢慢有点吃不消这种喧闹。那几个县官几杯酒下肚就没了正形,严大人平素颇具官威,此刻正挽着妓子的手说着情话。他座下的何师爷笑道:“官人原先在浙州,咱们想亲近也没甚机会,如今可好了,官人来了清溪,往后常来常往,说话也方便。我们严大人敬佩您久矣,大前年清溪下头好些个乡里闹水灾,粮食都不够,灾民险些挤爆了城门,差点出了大乱子,亏得官人救济那两万石粮食,替咱们解了围,这份恩情,严大人一直记着呢。严大人,您说是不是?”
严大人已经喝了不少酒,眼睛迷离,舌头也捋不直,“就是就是,赵官人是个好人呐,往后也还请多照应,您家大势大,漏几个子儿就够……”
“大人醉了!”何师爷生怕他失礼,忙举杯灌了他一盏酒,给那妓子打个眼色,命她把严大人扶下去。
何师爷上前,挨坐在赵晋身边,“过去赵爷有吩咐,都是派福爷来传话,这回咱们近了,有什么事儿,您叫人喊小人去听吩咐,千万别客气。今儿何大人太高兴,多喝了几杯,失礼之处,还望您海涵。大人另有心意,已叫人送去了府上,回头您瞧了,若是觉着满意,权当大人跟我等的尽了孝了。”
赵晋斜倚在榻上,半眯着眼睛,一直瞧着厅中央舞着的姑娘,听何师爷说礼物送去了府上,他心里顿了下,酒醒了三分,移目看过去,“何先生是说,严大人派人去了赵某家里?”
这起子人会送什么他大略能猜着。
何师爷笑得暧昧,“金银珠宝官人多得是,大人也是费尽心思,想送些不一般的……”
得,还真给他家里送美人去了。
赵晋坐直了身子,把手里的酒杯一掷,“抱歉,赵某乏了,今儿就到这,恕不奉陪。”
何师爷见他如此急切,心道传言果真不假。这人一听说送了美人回家,立时连酒也不喝了,急着往家赶呢。
何师爷等人纷纷站起身,含笑拥簇他步出楚馆。
赵晋坐进车里,有点烦躁地撩开窗,冷风夹着雪片拂进来,也觉不出冷。柔儿跟旁的夫人不一样,不论过去他们相识多久,正式成婚这才两个多月,总不好新鲜劲没过就纳新人。且他是盼着过安宁日子才来的清溪,从前那个鸡飞狗跳的后院也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
车马行得很快,赵晋下了车,快步走入家门。
清溪宅院管事是新提拔上来的,此时正立在门前等着回话,一见赵晋,就上前笑道:“爷,适才衙门严大人命人送了四个姑娘过来,请示了太太,命先把姑娘们安置在玲珑馆。让小人候着您听您示下,问问您的意思,看要不要排个次序分置在后园空着的几个院子里。”
赵晋苦笑了下,“太太人呢?”
管事笑道:“太太和小姐歇下了,太太说了,若是爷晚上回来,想挑哪个姑娘伺候,叫小人们不必去回她,全凭您吩咐就是。”
赵晋瞧管事一脸笑,真不知他怎么笑得出来。陈柔说的这是好话吗?一副体贴大度的模样,还特地嘱咐“不用回她”,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明明就醋了,在意得不得了,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给谁看呐?
赵晋摆摆手,“你下去吧。”
他去了内园,上院黑压压一片,连灯火都没点,她一向睡得迟,要在灯下做绣活,若是碰巧他有事外出迟归,她还会叫人温着汤水,等他回来饮。
今儿她睡得这样早,他心里明白,这定然是生气了。
他跟守门婆子比个嘘声的手势,走到门前笑嘻嘻一推。——没推开。
他站在门前,扬唇笑起来,“金凤,是我。”
柔儿可以发脾气不开门,金凤可不敢违逆他的令。
隔壁一个姓王的ru母端着热水步出来,笑道:“爷,今儿金凤姑娘告假,有事回一趟家。太太说跟前不必留人,婢子们都下去了。”
赵晋木着脸点点头,负手立在那,高大的身影挺拔如山。等ru娘走远了,他才重新贴近门前,笑嘻嘻哄道:“柔儿,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里头毫无动静,柔儿干脆装睡不理他。
赵晋回头瞧见适才那ru娘又踅身走回来,眼瞧就到跟前了,他手上用了几成蛮劲儿,一掌推断门闩,撩帘走了进去。
柔儿坐在床头,诧异地望着他大摇大摆的进来,赵晋径往床里去,拨开帘子掀开被把她揪过来,“发的是什么脾气?不是挺大度的,直接替爷把人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