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闷笑一声,顺势把她下摆上的带子抽开,“傻,这事儿你急什么?咱们闺女自是要相个最好的,郭子胜陆晨他们这些人的儿子,哪个配娶她?不必拘泥于浙州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就是京城那些公侯世子,难道咱闺女衬不得?是咱们不稀罕攀高枝儿罢了。这事儿,我看便随缘罢,闺女我还想多留两年,急什么……”
柔儿摇头:“不行,不定下来这事,我总觉不妥,备嫁也要准备个几年,要做嫁衣,做房里的绣品,慢慢给她挑陪嫁,置办嫁妆,且过六礼也是很长一段过程,真等到十七八再去相看,等她出嫁,岂不二十多了?”
“你想的可真长远。”赵晋这句绝不是赞她,音调里带着笑,俯身在她颈上留下一个浅淡的红色印子,“哪有那么麻烦?公主备嫁,一年也够了。慢慢挑着,不急,咱闺女样样出众,更何况她爹娘是你我,难不成还能嫁得差了?”
男人女人不是一个思维,他行事本就不大喜欢遵循那些常礼,柔儿知道跟他说也没用,女儿的婚事还得自己多参谋才行,最后挑几个合适的人,再给他掌眼就好了。
他来得急切,柔儿又有别的心事,一时给他弄得有点疼,她推了他一把,“轻点儿……明儿郭夫人说,想请孩子们去玩儿,今天澈哥儿出了点小问题,鼻子红了……我想带着安安去,彦哥儿有功课,顺便在家里陪他弟弟……”
赵晋敷衍地道:“你拿主意就行了,别动……”
窗外不知谁家放了焰火,璀璨的火光在天际炸裂开,安安在梦中被这响动惊醒了。抬手一抹额头,全是汗。
她梦到那个疤脸男人。
他在树丛中行走,只留个她一个背影。这背影看起来好熟悉,可她偏偏想不起,她在何处见过他。
她这一生被保护得太好,瞧他衣着打扮,以及那身功夫,应当不是她能接触到的那类人。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她想不通。
梦里她在他身后追逐,追得好累好累,小猫在她身后跟随着,她记得那猫的模样,不是白如雪般的奶猫宝石,像是她第一只猫——小花。
真是奇怪。
小花前年过身了,她伤心了好一阵,今年渐渐不再想起它,它怎么会和那个疤脸男人一起出现在她梦里呢?次日安安随柔儿去了郭家。
江南红角儿春金露路过浙州,只停留三日,多少人家托关系想辙,欲把她请了来,一来一睹名角风采,二来彰显实力,毕竟能请得她上门的人家必是财势超然。郭家在众多竞争中独获殊荣,不仅请了她来,更留她连唱三日,昨日乃是头一天,郭子胜广邀宾客,已在外院唱了半日。今儿是郭夫人宴女客,相请的都是通好之家,彼此熟悉底细且家世相当,各带了适龄儿女,目的不在听戏,是为相看。
郭夫人身侧陪着二小姐郭怡,三小姐郭甜,年岁皆与安安相当,彼此自幼熟识,一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话。
上首坐着陆二夫人,是今日女客中唯一的官太太,她丈夫陆昱时任浙州学政,——另有一重身份,便是赵晋好友陆晨的二哥。
陆二夫人的闺女陆雪宁是浙州有名的才女,听说三岁能吟诗,七岁会作画,外头传得神乎其神,却没多少人见过她,只因家教严,轻易不准她抛头露面。安安倒是跟她来往过几次的,见她为人孤傲,不大屑于与商户人家的子弟往来,安安后来便百般推脱,不大与她照面了。
此刻陆雪宁乖巧地坐在陆二夫人身边,耳边听的尽是溢美之词,赞她温柔知礼,赞她文秀脱俗,在场的夫人太太无不是人精,陆家为官本就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既然陆二夫人明知今儿会有他们家的子弟来相看,却仍带了闺女出来,意思不言而明,是想在当地为闺女寻婿。这机会千载难逢,众夫人哪有不卖力的,一个个儿争抢着上前与她攀谈,打量陆雪宁的同时不忘顺势夸一夸自家儿郎。
这种场合柔儿不大靠前。一来赵晋和陆家的关系本就近无需如此,二来彦哥儿还小,远还没到说亲的时候。倒是安安……她朝稍间瞥了眼,安安和郭怡郭恬及其他几个姑娘正在玩双陆,小姑娘们还不知自己今儿前来的目的,凑在一块儿玩的兴起,屋里火烧的旺,人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安安在众人中瞧来极打眼,柔儿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绝色美人,胜在秀气端方,赵晋又是男人里样貌最出众的,他们的儿女都承继了两人的优点,外貌是不错的。柔儿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郭忻他们这些男孩子就没一个肯主动亲近安安的呢?从她过了十三,柔儿就一直在琢磨替她张罗婚事,倒也不是急着把她嫁出去,只想替她筹谋的时日充裕些,把最好的给她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