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松龄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叫你父亲来。”
那年轻人晃了晃肩膀没作声,一屋子人连许松龄在内都不说不动,只觑着苏眉。苏眉绞着手里的一方素白帕子,环顾了一遍周围的人,开口道:
“你们谁来,什么时候来,我都是这句话:钱,就这么多;书,不能卖。”
许夫人温言圆场:“黛华,你大哥都说了,咱们再商量……”
苏眉摇了摇头,“这件事不用商量,那些书一大半是刘先生托给兰荪的,兰荪说过,他也不敢奢望以一己之力能搜罗齐全,有生之年,尽力而已;若是不成,将来再托给至交知己……”
“你是想说托给你舅舅吧?”方才那年轻人冷笑。
苏眉听了,倒也不生气,淡然道:“我舅舅不懂这个,还是要再找……”
“笑话!”一个尖锐的男声打断了她:“自己家里的人不能动,难道要便宜外人?”
“广荫,没你说话的份儿。”许夫人回过头,低声训斥儿子。
“我怎么不能说?我可是许家的长孙。”许光荫却毫不理会母亲的斥责,反而上前一步,仰着下颌扫视苏眉,“婶婶,你不会是——想拿我叔叔的东西回头当嫁妆吧?”
苏眉一愣,瞳孔骤然张大了一圈,颤抖着嘴唇刚要说话,许松龄已断呵了一声:
“小畜牲!你胡说八道什么?跪下给你婶婶赔不是。”
许广荫畏惧地瞟了一眼父亲,既而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气,撩着袍角往地上一跪:
“侄儿不会说话,还请婶婶不要计较。”
虞绍珩打量着许家诸人,心田里渐渐拉起了一张弓,月牙似的弓弦正越撑越满,但是箭却仍得在束在背后,这不是他该说话的事情,亦不是他能说话的时候。
许广荫掸着衣裳站起来,耸耸肩站回了母亲身后,许夫人作势在儿子身上拍了一掌,转脸对苏眉道:“黛华,我是信得及你的,可这么多书放在你这儿,你一个人也难打理,你年纪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总不至于耗在这上头……”
许夫人话还未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突然软搭搭地说道:“我们许家的东西凭什么交给她打理?这些书到许家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老太太说,就是她妨的三哥……”
“就是!”“可不是吗?”“她还没入族谱呢!”
众人高声低语地符合,那少妇见自己的话得了赞同,愈发得意起来,趋前两步,端然道:
“要我说,许家的东西让你看管着也不是不行,除非——你这辈子不嫁了。”她声音不高,却像一截烧红的钢丝抛进冷水碗,滋滋冒着白烟,周围的人像被烫到了一样,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苏眉直直看着她,眸子里像汪了水,面上却出人意料地划开了一个单薄的笑容,风轻云淡间,是一览无余的凄绝,众人都竖着耳朵等她开口,只听苏眉缓缓说道:“好……”
虞绍珩一惊,撑满的弓弦瞬间变成了一根韧滑的鱼线,带着钓钩在他胸腔里猛地向上一提,隐隐有锋利的疼,这一刹那,他竟担心到无以复加,只怕她急怒之下说出什么他不愿听的话。
他眼见得唐恬急忙去扯苏眉的手臂,却被苏眉推了下去,他正迟疑要不要做点什么,却听苏眉清缓而决绝地说道:“好,那我们打官司。”
作者有话说:
偷听+脑补是不是有点BT啊?
绍珩这孩子谈恋爱,在战略上不像他爹爹蜀黍伯伯们那样没节操,管杀不管埋,基本上还是奔着共建和谐社会的目标去的;在战术上算技术流,优点是步步为营,每天刷满KPI,最后能按时按点,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把一段起点有些尴尬的感情给裹圆了。
12、红情(一)
苏眉缓声一句“那我们打官司”,如素手轻送,摘脱了虞绍珩喉咙里的鱼钩,连尖细的伤口也弥合住了,意外之中,仿佛勾出了一点欣然余味。
许家诸人却都是惊惑,许广荫站得离苏眉最近,一静之后,迟疑着重复道:“……打官司?”一班人面面相觑,许夫人亦蹙眉看向丈夫,许松龄沉着地打量了苏眉一眼,“黛华,自己家里的事,闹得这样生分,不好吧?”
堂前烛焰簇动,苏眉眸若止水,低声道:“是不好,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兰荪的钱,连这里的房契我都交给母亲了。书的事,你们不听我的,那就打官司。你们告我也成,或者拣个晚辈出来让我告也成……”她说着,四周围便起了一团团的私语声,苏眉抿暗暗咬唇,提高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