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出租到了第一人民医院,她不断祈求师傅开快一点,最后终于走上电梯,推开病房。
开门的一刹那,她看到沈岸。
他也是来看望的,手里拎着热水瓶,应该是要去打热水。
江有枝立刻移开视线,走进病房,看到病床上那位老人,发现他竟然已经这么瘦了。
也许是看到江有枝,杨老露出一丝笑意,刚想开口,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护工见状,立刻上前给老先生吸痰。
良久,杨老睁开眼,浑浊的眼澜里,终究还是挤出一些生气来:“今年的京都——太冷。”
“老师……”江有枝趴在床沿,半跪在地上,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今年的京都太冷。
雀儿没有熬过去。
“我有个女儿,”杨老看着她,声音迟缓,好像生锈的齿轮,转不动了,“她是个军人。”
江有枝看着他。
“一个女娃娃非要去边关……她还那样年轻,还没谈朋友。”杨翼挽也看着江有枝,似乎在透过她看自己逝去的女儿,“她被埋葬在一场雪崩里。”
江有枝开始哽咽,发现在生命面前,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仓央嘉措说,人世间除了生死——
杨翼挽的妻子已经离世,女儿也牺牲,他没有亲人,来看望的人却有很多。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躺在病床上,似乎在回忆从前的事。
“丫头。”
“……嗯。”
“丫头啊。”
杨老又叫了一声,江有枝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叫自己。
杨翼挽张了张嘴,眼神没有聚焦,没有再说话;几个护工上去给他换氧气瓶,动作娴熟而迅速。
她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
江有枝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恩师这双苍老的手——拿画笔的手和拿枪的手都会生起很厚的茧子,位置不同,但是它们都代表着同一种信仰。
她老的时候,手应该也是这样。
并不白净,而是像一盏用旧了的老茶壶,上面满是茶垢;年岁久了,白开水放进去,再倒出来,也能溢出满室茶香。
身后的人就这样静默站着。
她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