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的力道都不小,同时摔在地上,而跟着两人一起摔在地上的,还有一个手里拿着匕首的绿裙宫女。
提灯的小内侍这才反应过来,扔了宫灯扑过来,而地上的宫女却还没等爬起来,就抓着匕首,要朝着阎温的方向使劲。
十九心里一着急,也顾不得这宫女手中的刀刃如锋利,一见她要伤阎温,直接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这时候暗中护卫的死士已经从墙上掠下,将阎温第一时间扶起,而十九则是骑在宫女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按着宫女的头,试图朝着砖地上磕。
只是这宫女的脖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硬,任是十九怎么按也按不下去。
身后的两个内侍都去拖十九,十九却魔障一样,甩开人还执着的去按那宫女的头,都没有注意到阎温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
她心中只想着,一定要磕昏了这宫女,不能叫她伤到阎温。
宫灯侧倾,烛火将灯纸点燃,两簇火苗在夜黑中静静的燃烧,贴着墙边跪着的其他绿裙宫女,已经有人吓的昏过去了,没昏的也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脸色就白的如同吊死鬼。
她们中没人不认得这突然刺杀的宫女,也没人不识得负手而立的蓝袍大太监,了这一遭事,她们定然是活不成了。
十九执着的按着宫女的脖子,两簇随风跳跃的火光,映在十九的脸上,让她的纤瘦的背影,再度渐渐和记忆中的阿娘重合。
也是这样的夜,阿娘蹲在他不远处,用破瓦罐烧着沸腾的水,奴隶营中的所有人都睡了,火光也是这样映在阿娘的脸上,然后阎温嗅到了血液的腥气,和阿娘闷闷的痛哼。
滚烫的肉汤灌进嘴里,救了他年少的小命,却埋下了阎温憎恨的火苗,他憎恨这肮脏的世道,憎恨等级和奴隶制,憎恨着他的年少无力,更憎恨自己的存在。
他甚至没有父亲,阿娘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哪个,他就是生在最卑贱的奴隶营的野种,而他的生,只带给了那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灾难。
阎温的眼眶蓄起了水雾,他眼中十九的身影同记忆中的阿娘一起模糊。
他就是个灾星,他不该生的,不该……
十九突然被人紧紧的抱住,用的力气太大了,大的十九觉得她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勒的错位。
但是她愣了一下,放开了地上宫女,转头回抱住了拥抱她的人。
熟悉的气息肆无忌惮的钻进鼻翼,十九闭上眼睛,半跪着拥住阎温,用手轻轻抚动他的后背,在平复阎温突如其来的激动,也平复自己因为这一个突兀的拥抱,着急敲锣打鼓漫天飞花的心肝。
阎温不是一个会因为这种事动容的人,如果他是的话,上一次河边事件之后,两人老早就滚在一块儿了。
阎温的身体有一点点的抖,十九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阎温,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配合他,让他把自己勒的直吭哧。
两个死士难得的愣了一下,片刻后飞快的垂头,没有再看抱在一起的两人,而是将已经声息全无的宫女拖的离两人远一些,将人翻了过来。
宫女其实早已经死透了,她手中匕刚巧刀尖向上,按在地上要朝着阎温爬时,被十九一扑就戳了她自己,此刻眼睛大睁着,手中还紧紧的握着匕首,匕首斜着插入了脖子,刀身全部没入,刀柄卡在脖子,还在潺潺的流血。
这也就是十九一直按不下她头的原因。她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徒手把那么粗的刀柄按进宫女的脖子。
十九侧头看了一眼,见宫女死不瞑目的样子,后知后觉惊了一身的冷汗。
阎温抱着十九,一直等到夜风将他眼中的水雾风干,他才松开了人,拉着十九站了起来。
墙边上跪着的绿裙宫女,已经一个个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阎温侧头看了一眼,吩咐两个垂手站着的小内侍,“死的活的都带回去,先送到水牢。”
他话音一落,最后两个顽强哆嗦着的宫女也昏了过去。
阎温拉着十九,绕过地上的宫女尸体,继续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走。
两个死士没有隐藏进暗处,而是直接跟在了阎温和十九的身后。
这不是十九第一次shā • rén,因此她的惊慌很有限,阎温拉着她走了一段,始终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十九的注意力慢慢就被转移,转而盯着阎温的后背,思考着他刚才骤然失态的原因。
十九不止想到了这些,甚至想到了阎温对她的一次次妥协,像马车上的那一次答应她喝粥,像今晚的这一次,答应和她共进晚膳。
阎温与她的所有接触,都被十九翻来反复鞭尸。
十九的眼界浅,她就只能看到她在意的那一点事情,所以她反反复复思来想去,最后得了一个令她心酸的结论。
阎温大概是将她当成了别人。
难道他还有个求而不得的人?
十九心里像打翻了陈年老醋,就连阎温抓着她的手腕变为抓着她的手,都无法压下她心中酸意。
这老家伙,死太监,难不成还有什么风流帐?
可是十九从未听说过阎温有什么女人,只有夜里的时候睡觉身边必须有人,但听说都是那些小内侍轮流用被子卷了,一晚上连头都不敢露来,只能闷在被子里睡。
难不成……这老家伙好男风?!
十九脑中警铃大作,但随即她又很快打消念头,阎温并没有亵.玩小太监的毛病,这天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若是他有一丝的行为偏差,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十九心里酸溜溜,阎温一声不吭的快步走在前面,十九眼睛盯着他的后脑勺,特别想敲开看一看,他脑中装着的是谁,又把自己当成了谁?
一路到凤栖宫的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话,阎温在凤栖宫的门口放开了十九,终于开口道,“陛下早些歇息。”
他声音听不情绪,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着十九,反而是盯着地面。
是就看一眼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是在想“那个人”胡乱点了点头,糟心的不想再看阎温这副德行,一甩裙摆干脆利落了进的凤栖宫,连一句“大人也好好休息”都没说。
阎温确实在神,他根本没注意到十九对他的态度有什么异常,慢慢朝回走的时候,脑中纷乱的思绪缠成一团。
这小傀儡与他阿娘,从任何地方来看,并无半分相像。
可阎温自己都不知为什么,总是会对着她恍惚,总是因为她将底线一降再降。
阎温一直到睡下,也没有理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心口像是堵着一块铁石,只命人将那几个宫女看着不许自尽,找人验了那死去宫女的尸,连个结果都没听,奏折也处理不下去,早早的躺上床。
只不过躺上床他也没能睡得着,他一开始觉得是心思烦乱的原因,觉得心口堵着石头,但是躺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不是心口不舒服,而是胃不舒服,侧身忍着,但是疼的越来越厉害。
最后还是叫了太医,太医给他扎了几针,开了药方,得的结论是积食。
平时用膳不规律,晚膳又一下吃得过多。
阎温听到这个表情现迷茫,吃的米饭和每天都一样……虽说后来确实是他硬吃下去,但量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旁边伺候的小内侍看着阎温难受直着急,见势只好将晚膳的时候,十九借着阎温走神的功夫,朝他的碗里夹了很多的菜,都被他无意识的吃了,这件事给捅了来。
太医听了一张老脸有些抽搐,阎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紧抿着唇,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凤栖宫掐死十九。
按理说,阎温这性格,如履薄冰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对谁放松警戒至此。
但是阎温自己都没想到,在遭遇宫女行刺的时候,他看到有影子朝着两人的影子扑过来,第一反应不是矮身躲避,而是回手去推十九,并且还……
他明天得敲打那两个提灯内侍,可别传什么不好的谣言来。
这一晚上,喝了药也没见什么效果,阎温无数次想起来掐死十九,捂着胃侧身疼得整夜未睡。
第二天,就将昨天放十九进来那两个守门的,又赏了板子,直接赶去水牢看管犯人去了。
并且严令禁止,没有他的金云令,不许任何人再入他的院子。
他不想见十九,让他理不清楚的,拿捏不住的,阎温只要是想起十九,就一阵头疼。
不过他这一番都白做,因为十九根本不打算去找他,十九关在自己的寝殿里吃酸醋,越琢磨越觉得阎温他心里是有人。
这个人占据的位置还很重,重到能够将她都当成那个人的地步,重到只是想起就会浑身颤栗。
十九对着铜镜来回到照,心想难不成这天下还有和她长得十分相像的人?
她脑中猛的一闪,想起自己怎么说也是老皇帝的血脉,怕别是阎温惦记的,是之前哪个皇女吧……
这老东西胃口还不小!十九越想越气,披头散发的也不装扮了,趴在桌子上猛朝着嘴里塞糕点。
青山昨天晚上一直等到十九半夜,十九和阎温是从另一个门回来的,没迎上他,所以今早特意叫青山回去休息,半日后再来伺候。
十九一上午披头散发,赤着脚在屋子里游荡。
伺候的小宫女们,没人敢说话,青山回去补了一觉,午间的时候一进凤栖宫,看到十九这副形容,顿时哭笑不得。
“陛下,”青山拿过十九的鞋子,蹲下要去给十九穿,十九将脚抬起来,缩在凳子上,嘴边沾着点心屑,呆滞的看着青山,半晌舔了舔嘴唇道,“先皇的皇女,是否有人与我长得像?”
青山一愣,真的仔细回想起来,他在这宫中很久,之前在先皇帝的身边也伺候过,所有的皇女都见过……
青山仔细端详了下十九,随后摇了摇头。
“回陛下,已逝的皇女,并无人与陛下相像。”
“你可确定?!”十九赤足蹦下来,凑到青山的近前,“你仔细看清楚,确实无人与我相像吗?”
青山虽不知道十九为什么这么问,但认真点头道,“确实无人与陛下相像。”
或者确切的说,十九真的与老皇帝无一处相像。
十九突然呲着牙笑了起来,但她笑到一半又僵住了,又凑近青山一些,撩起自己的头发,让青山仔细看她。
“皇女之中,无人与我相像……那先帝的后妃呢?”
“陛下为何如此问?”青山不由得问道。
他盯着十九的脸,十九长的不是特别美艳好看的那种类型,但五官清秀小巧,身量也娇小,是属于那种娇俏可人的样貌。
而先帝喜爱美艳女子,后妃无一例外,都是姿容艳丽的类型。
“哎呀,你只告诉我,在这整个宫中,别管是皇女还是宫女后妃,你可有见过与我相像之人?”
青山顿了半晌,又摇头,“青山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与陛下相像之人。”
十九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青山在阎温身边多年,被派到她身边之前,一直贴身伺候阎温。
若是阎温跟与她相像的女子走得近,青山定然会知道。
既然不是皇女也不是后妃,阎温的身边又从不用宫女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