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郁闷。
一向冷静自持的傅清仙尊,在水底无聊地翻起水流,仿佛这样可以带走如今的问题。
翻了半天,还是郁闷,时间却已经悄然过去了。
却听外面的雪地上,传来点淅淅索索的声响。
寂静的泉面上,冒出了半个脑袋,古井无波的眼神朝岸上打量着。
岸边少年的身影矮了一截,背脊挺得如同一张弓,头垂着,风一吹还要抖一抖,可怜兮兮的模样。
安安静静地、虔诚地朝着傅清的方向跪下了。
这是极容易疲惫的跪法,且跪在雪中,不消半刻双膝就会有如蚁噬,寒风吹到身上,也像刀子一样直接削进骨头里。
若是傅清,恐怕跪不了多久也要想法子御寒止痛。莫子阑却像被定住一般,连肩膀都没塌下一点儿。
这小孩好像已经习惯痛苦了。这样不好,日后要帮他改过来。傅清想了想,觉得自己态度应该更差些。于是盯着莫子阑,嘲讽地想,比起上次想要自残,这次还算有点脑子。
听见水波荡动,少年全身抖了一下,立即抬眸,星火般的光点出现在漆黑的眸子里。
却见下一秒,水面上那个脑袋又沉了回去。
这小子敢咬他,解他衣裳,还敢打平安佩的主意,傅清觉得自己有必要多生一会儿气。
一刻钟就好。他在心里算好了时间,再久了莫子阑怕是会跪晕过去。
莫子阑的问题还小,傅清不认为自己活了几百年,连个小孩都制不住。
他担心的是段青川。
这位修无情道的大师兄,是天下最不爱徇私的人。傅清跟他学剑时还不懂事,常耍赖撒泼,妄图偷懒,却没几次成功过。每每被揪出去罚了一通,还得红着眼继续练剑。
段青川感念玉韶子师尊之情,把他的遗物看得好好的,连两个师弟都不让碰。要让他知道了傅清偷偷放人进小灵境,还把玉韶子生前最爱的醉千仙给挖了,他怕是能气得把扶云境都给冻上。莫子阑那喝法,几乎要溺死在醉千仙的温柔乡里,气味三两天怕是散不掉。
不管那坛酒,光说莫子阑的天生魔体,便难以蒙混过关。
傅清回来前刚托了秦乐风多留意段青川的动向,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孰料一向乖巧隐忍的莫子阑,恰在这时被一坛醉千仙压断了弦。
只希望段青川回来时,秦乐风能在一旁,帮他们拖着些。
傅清轻叹了口气。这遭倒是勾起了他年少时学艺时,为了偷懒而绞尽脑汁躲着段青川的回忆。
几个微热的小气泡飘摇出来,朝水面上窜。
·
他算着时间,掐着一刻钟的时间点,猛地从水面窜出。
串串水珠洒落,傅清一步步朝前走,还粘连在他身上的水珠便一步步结成薄霜,而后被随意抖落。
他携霜雪而来,却皎若明月。
在雪地里跪着,实在是太冷了。莫子阑意识已经很稀薄,艰难地聚拢了点体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夜色里,傅清的面色看不清楚。莫子阑头痛欲裂,仿佛看见了醉后,傅清面上半是颓靡半是清冷的桃色。
那样的师尊太美。他不敢再看。
可实在太美了。太想再见一次。
傅清不知他内心所想,见莫子阑又垂下头,还以为他是羞愧难当。
“你——”
刚想开口让莫子阑起身,却见浩渺夜空中,一只微亮的灵蝶,划出晶亮的灵线,亲昵地朝自己飞来。
上面剑意凛然,是段青川的气息。
傅清动作一滞,任由灵蝶飞到他肩头。下意识地指尖轻触,面前便浮现出遒劲的四字。
“将至,稍候。”
段青川快到了。或许是一刻钟后,或许便是下一息。
傅清的气息凝滞了一瞬,灵蝶转瞬破碎,像极了他灰飞烟灭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