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传来阮明池在梦魇里挣扎的声音,好似在哭。
季浩抽离意识的动作一顿,轻叹一声,离去的微微有些迟疑。不过短短几天的相处,这个阮明池却在他心里留下了鲜明的印象,犹如一个真实的存在。
可惜。
到底只是幻境里一抹孤烟。
季浩收敛心绪,知道不能再等。阮上仙的意志即将苏醒,若是被他在幻境里袭杀,自己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点精血,神魂又会再次受损。
“呜呜……”阮明池的哭声变得激烈,这是作为“世界之主”面对世界毁灭时候的本能反应。
走吧……季浩的意识终于抽离。
下一秒。
一道细细的,宛若蛛丝般细而脆弱的脉络突然出现,抓住了断裂的脉络两端,就像一个幼小的孩子在坠落悬崖的那一刻,本能地抓住手边的碎石,用稚嫩的手,挣扎着,往上爬,想要活下来。
季浩的意识回归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脉络,用力地拉住两端,一点点的,慢慢地,似长出了更多的手脚,拉上了所有断裂的脉络。
崩溃的世界脉络就在季浩的注视中,被这细嫩的蛛丝缓缓修补。
于是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修改。
季浩十三岁父母车祸身亡,保险用来还房子的贷款几乎于无,家中长辈大多离开世,远在他乡的亲戚也都不再来往,当真是亲缘断尽的合情合理。
是琴弦!
不过是虚拟幻境里的一个存在,却努力的想要承认自己的真实,连带着也将他纳入了保护的范围里,如此的努力,让人心口发软。
季浩翻身起来,看向了正在沉睡的少年,笑了。
他伸手,指尖隔着蚊帐轻轻碰到少年的发旋。
喃喃:“从今日你,你即真实。”
努力修补着世界的脆弱蛛丝像是得到了滋养,瞬间变得粗壮有力,只需要一觉的功夫,这世界便会再次变得完整。
若是仔细看,那莹润的白丝深处,有缕缕黑光闪过,竟是魔气。
一黑一白和谐相处,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框架,牢牢支撑。
苍穹归复,殷学林的鼾声传来。
阮明池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走在一片似血般的红里。
红的浓郁,又滚热。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只有那极热的中心处,一个赤果的男子正静静地沉睡其中,长发如墨,熔岩浴身,如此的突兀,却又碰撞出浓郁的色彩,在这分不清天上地下的混沌中,醒目地让他移不开眼。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五官深刻,却又张扬乖戾。
可惜静静躺着的模样毫无活力,他想看他睁开眼,张扬地笑。
“季浩?”
他在梦里,喊出他的名字。
梦里梦外。
将手收回来的季浩抿嘴一笑。
欺下身去,在他耳边低语,“梦见我了?嗯?阮小仙……”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出发这天,所有青训队的队员都集合在了一起,大家穿的美美的,女生还化了淡妆,穿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双双美腿。男生这边,张进和况远也穿着潮服,推着崭新的行李箱,站在路边上。
一群人里只有季浩和阮明池背着队里发的双肩包,装着少量的换洗衣物,就是全部。
随着季浩斩断亲缘变成孤儿,他那些与如今身份不匹配的物资都一起跟着蒸发。
很好,笔记本没了,手机没了,他现在就连一个行李箱都不配有了吗?
“……”季浩看看自己脚边磨出毛边的背包带,和背包下面的补丁,严重怀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的阮上仙是不是对“穷”有什么误会。
穷也可以穷的很利落很干净,这世界可还有“义乌”这个存在,三万的包买不起,三十块的包还买不起吗?
深褐色的商务车停在了大门口,总教练招呼着大家上车,这次的领队教练是徐武,虽然把他们送到地方就要回来,但这也是一种殊荣,因为今年他队里占了两个名额。
兴高采烈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地上了车,留在后面的徐武拉住阮明池问:“钱带够了吗”
阮明池点头。
余武欲言又止,又看向季浩:“你呢?”
“我带了二百二十六块五毛钱,够吗?您这么问是要资助我吗?”
余武瞪了他一眼:“你不出门够了,上车上车。”
季浩说:“余教,23号的全青赛,你帮我和阮明池在队里多申请一点补助呗。”
阮明池和已经打开门准备坐上副驾的余武一起转身看了过来。
季浩说:“冠军补助。”
“你就知道能拿冠军了。”余武说着看不起的话,嘴却已经咧开,重复,“你就知道了?”
季浩说:“咱们队青年组好几年都没出过全国冠军了吧?那些资金留着也是留着,你们的奖金订高一点,对我们也是一种动力,您说是不是。余教,攒了四年的钱了啊,冠军拿两万不过分吧?”
余武瞪眼:“两万?美得你大鼻涕冒泡!上车,快点!”
余武坐上了副驾,季浩和阮明池因为最晚上车,只剩下最后靠左边的两个座位。
两人并肩坐好,汽车才一启动,季浩偏头,在阮明池耳边说:“要真有两万,我就拼命了。”
阮明池今天格外的沉默,避开季浩的目光,但当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摸摸地看过去,似打量,又有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