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皇宫有一处广为人知的所在。
传言由大秦年间一位关西太守大兴土木打造,又先后经由几位太守以及后世西晋国君加造扩建,这才有了西晋国内与那块价值连城国宝玉璧齐名的西晋龟山。
初冬时节,位于北部内陆的西晋境内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故而龟山之中也难以得见那一只只被誉为国宝的山龟黄缘。
龟山便是一座寻常山岭,总共占地不过一百多里,不寻常之处在于它地处西晋皇宫。若是有能达到贺浩泉那般修为的剑仙御剑飞行在西晋皇宫之上,就会发现西晋皇宫房屋就像是一块块硕大龟甲,而最中心有一处山势大圆,便是那龟山了。
龟山四周架有黑色鹅卵石铺就的一条条小径,在一众草木怪石之中纵横交错。路径崎岖,又加上山势起伏,身处其中,若非有熟人领路,外人必然头疼不已。
大雪之中雪地之上早已不复黑色小径原先踪迹,一名容颜足以比肩那名令帝皇不思朝政皇后的女子衣着一身貂毛蓑衣,独自拿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竹竿,走在小径上一路劈砍沿途枯草。
龟山是西晋皇室历代君主修身之所,自那位关西太守大兴土木创建以来,除却修建之时,一波波运输马车与修建工匠,就再无皇室之外任何外人踏足。
这女人便是在凯旋峡与吴璞有过一场遭遇的西晋公主赵青梧了。
自从一日前回宫以来,她接连见到一幅幅以往不曾想象的画面,令她心中大惊。
比如那皇帝父亲不会在晚上对一群宫中太监言听计从后再对着一众文臣武将‘昏庸无道,’比如那平时得意洋洋的宫中太监此时一个个夹着尾巴已然如同一群丧家之犬,又比如宫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一身白袍手持拂尘亦或腰间悬剑的道士……
太多的惊讶了,不过于她这位自从做上了公主之后却失去了一切的女子而言,没有什么太多值得去在意的。
不用那样荒唐的死掉就可以了。
这便是她此时内心真实想法。虽然坐拥公主之名,可她不过只是一介近年对家族丢失太多信赖不久前更是失去亲生母亲的寻常柔弱女子罢了。
回宫后父皇倒是依旧对自己不理不睬,害自己昨日一整日如履薄冰提心吊胆,若非陈伯伯来宫中说明一切,昨晚就又会辗转难眠了。
那封来自北魏皇城书信之上的内容,从也只是依稀听闻一些不多内容的陈伯伯口中听来也觉不可思议。
这点那北魏小贼倒是确实说了实话,但更多她还不曾得知的内容,她不想知道,也没办法知道。只是这两天经常会听闻那些白袍道士谈及黄陵恨剑这些地处北魏的地名,又见到很多来自北魏南唐各国身着各国朝服的大官往返皇宫,却也依稀觉得,天下好像要乱了。
父亲可以不通过那些权宦阉党直接下令召集京外驻将,俨然已经恢复了一国之君对一国事务的执掌,而非再如以往要去考量那群只求自保的阉人。
这之间她只隐约觉得和那些突然出现在宫中的白袍道士有些联系。
登上了一块巨大碎岩,在曾经还暖和些的日子,这里会聚集很多大小不一的山龟。那时候尚是皇子身份的父亲会牵着自己的手,言笑晏晏的与自己述说这些山龟来历与各自原先所处山川丘陵。
那时候父亲的眼神中,会流露出一如当时晴朗天气一般的温煦和蔼。
所以对那名自始至终不知姓名的北魏少年,她起初才会那般不齿,那般排斥。一介衣衫褴褛的寒酸少年,就算曾经也在北魏中枢有一席之地,可怎能……
怎能也能有那时父皇眼神中才能有的亲切温煦?
她托着腮帮,睁大那双水灵眸子,这几日虽然一直在抑制自己不去想,可还是忍不住会去想,那副画面总是会不经意间又浮现在她脑中。
满眼飘雪中,她似是又看到了陡峭涯壁下卷起裤管,以棍作剑劈开平静溪水捉鱼的年轻男人,眼神一丝不苟的观察着水中动静,津津有味……
想着想着,她眼中竟泛起泪光,每每想到这些,她心中不免会想起很久以前那个西晋皇子身份的父亲,那两种身影、神态竟有些不谋而合,二者叠加之后,竟然不可思议的没有差异缺陷。
在很久以前,父亲终于如愿登上了那座气势威严的宫殿,终于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那座绘有一颗狰狞龙头的鎏金皇座。他继承了祖父的冷漠,渐渐不再对自己这个唯一女儿视作己出,在她那本就是平民出身的怨妇母后抱怨不已中,她不可避免的将自己的国君父亲从心里当成了母后口中之人,日积月累,这份怨念成就了她童年的天真,到了成年以后,这份天真又复归成为了她的怨念。
直到不久前,由她亲身前往凯旋峡祭祖,沿途百姓的怨声载道,再一次颠覆了以往她对父亲的认知。那一个个夜晚,她努力回忆,这才拼凑出了父亲原本该有的,她不曾深思的模样。
以前仗着无知可以无所顾忌的去恨,现下却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