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雨也催促她快点往下走,豆大的雨珠滴落在手臂。舒雾抬起手掌,交叉遮住头,向他奔过去。
周星枕揽住她的肩,伞柄偏向她:“跟爸爸聊完了吗?”
舒雾点头:“嗯,我感觉很久没来了,墓前的草都长到我小腿肚。”
“那我们秋天再过来。”他抬手拍了拍她头发上的雨水,仿佛在说一句很寻常的话。
我们,秋天再过来。
都是代表以后的意思,是约定,也是承诺。
舒雾顿了顿,手指攥着他的衣角:“你要上去看看吗?”
周星枕垂眸想了片刻,拒绝了:“下次一起来。今天没换身像样的衣服,也没准备见面礼。”
舒雾也没什么意见,她腿还泛着酸。边抱着他手臂往车里走,嘀咕一句:“你还挺有仪式感。”
副驾驶还放着一份用保温杯装着的馄饨,周星枕拿了条干毛巾给她擦头发,顺嘴解释:“伯母让我买给你的,她说你爱吃这家的馄饨。”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吃。”
话虽这样说,舒雾却没打算浪费。
打开盖子往嘴里塞了一个,她随意道:“小时候家里为了我爸治病,花了很多钱。因为馄饨很便宜,我吃一份能撑到晚上,妈妈可能就以为我爱吃吧。”
周星枕瞧她一眼,拿过她手上的馄饨盖好:“不吃这个了,我另外给你买了虾饺和蟹黄包。”
舒雾闷闷地把嘴里那口馄饨吃完,看着他的动作:“你是在展现你有钱吗?”
“是。”他闲闲地应,语气懒散,“所以在我这,你以前不爱吃的,现在也不能委屈自己吃。”
舒雾小口咬着虾饺,唇角微翘,低声应了一句。
车在山道上开得很平缓,雨还在下,舒雾手指滑着玻璃窗上延落的水珠,显而易见地又在走神。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父亲?”周星枕突然出声。
舒雾摇头,他这么一提,她才觉察到虽然一直听说周星枕家庭和睦,但从来没听过他主动提起父母。
也许是为了给她解闷,周星枕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说道:“我父亲是消防员,在我上初中那年因为一次救火行动出了点意外。”
“意外?”
他侧脸看了她一眼,摸摸她脑袋:“没生命危险,现在他人也好好的。”
只是那次行动中,周父不慎被砸到头。
他负责记忆力的海马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出现故障,类似生活中常见的阿兹海默症。
发现他这病情时,周星枕才从自己的升学宴会上回到家。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从客厅到厨房来来回回走了五趟,因为他转眼就不记得自己放下的茶杯在哪个位置。
毫无疑问,周父被上级暂停了出警任务。
他那时候的状态别说执行任务,就连身边人也是常常记不清楚。
后来,周星枕上初二那年偶然被星探撅发,邀请他去拍了一组广告宣传片。
他生得很有辨识度,国民喜爱度也很高,很快就受到很多经纪公司的邀约。
说来挺好笑,周父转眼就不记得自己儿子长什么样。
但自从周星枕出现在各种广告牌上之后,他想忘记也很难。
舒雾听得咂舌,为了让他记性损伤的父亲能抬眼就认得清自己,就多拍了几个广告,然后很顺利地被影视公司的老总看重……
于是一步步成了今天这个享誉全国的大明星?
她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把这条路走到了底?”
周星枕听出她的惊讶,也没否认:“一开始是这个原因,后来我爸这个病治了几年终于治好。我那时觉得拍戏也挺好玩,后来让我支撑下去的,应该是十几年的卖身合同和兴趣。”
“好戏剧化。”舒雾撑着下巴,情绪渐渐被他带出来,“雨停了。”
他勾唇:“是。雨停了,我们快到了。”
一天从早上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们从墓园到市中心回来一趟,天已经暗下来。
舒雾看着他停车的位置,很懵:“怎么来体育会场了?”
“今天晚上有个微博官方组织的颁奖晚宴。”周星枕帮她把安全带松了,从车后面拿了套西服出来。
这显然是要在这换衣服的意思,舒雾眼皮一跳:“那我先出去。”
他伸手拉住她,把人扣在自己怀里:“上哪儿去?帮我系个领带。”
何止系个领带,连里头那件衬衣也要换。
舒雾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直接脱了上衣,上一部戏是缉毒警的缘故,周星枕为了身上这些肌肉增重了近10斤。
从荧幕里看就已经够性感了,何况近距离摸着。
帮他纽扣子时,舒雾尽量做到心无旁骛地低眼做事。
纽扣扭到靠近他喉咙的倒数第二颗,她指甲无意划过他锁骨。她眼神乱了,眨好几下,就是不敢看他。
周星枕喉结蓦地滑动一下,出声:“舒雾,大胆点。”
她磕巴:“大、大胆什么?”
“你的眼神出卖你了。”他悠悠道,“你想亲我。”
舒雾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眼睛,下一刻反应过来,他纯属是在胡说八道。她没回答,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
周星枕挑眉:“看我干什么?”
她一本正经:“看看你脸皮还能厚到哪儿去?”
“什么叫我脸皮厚?”他俯身直接勾下颈,掐着女孩软乎乎的脸,“你难道不想?”
两人在静谧的车里对视几秒,舒雾盯着他漆黑清亮的眼终于投降,顺着他的话点头:“好吧,我想亲你。”
周星枕眼尾微扬:“来吧。”
“?”舒雾不解地看着他,“去哪儿?”
“……”和一个直妹调情可真是太难了,周星枕唇瓣微启,黑睫垂下,气定神闲地用眼神示意:她可以扑过来□□他了。
他眼型生得本就妖孽,含转之间都能留情。
舒雾莫名有点想笑,她觉得自己就跟后宫皇帝似的,最有姿色的傲娇小宠妃正在不动声色地勾引她过去一亲芳泽。
她配合地扯过他领带,仰头闭眼亲上去。
刚要退开,周星枕伸手挡住她后脑勺,吻得更凶。下唇被他含住,柔韧湿滑的舌抵在她齿间胡作非为。
鼻息相互亲近,舒雾还记着他有正事,撑在他胸膛的手指轻轻挠了好几下。
她细细喘着气:“……可以了。”
“还挺好满足。”周星枕松开她的唇,移到她耳边低笑。
“……”车内灯开得暗,舒雾当他这是夸奖,低着头帮他把西服整理好,“你去吧。”
周星枕拿过一顶棒球帽子戴她脑袋上:“总算也轮到你见不得人了。”
“什么意思?”
“一起去。”他下了车,在外面等她。
舒雾不太明白,却依旧跟着他往前走:“为什么带我过去呀?”
原以为他是打算让自己在车上等他一俩个小时,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是耐得住沉闷的性格。
周星枕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松散和不可一世,牵过她的手往内场走:“让你近距离看你男朋友拿奖。”
“……”
-
舒雾起初以为他是想让自己装成他的小助理,心下还澎湃了点,连遇到记者问起,开口该说什么台词都准备好了。
结果周星枕直接把她领到后排的席位一角,手掌压低她帽子:“就坐这,拿完奖我们就走。”
没等她开口,他往她左耳里塞了一个蓝牙耳机:“挑个歌放给我听。”
舒雾乖乖地打开手机,找了自己的睡眠歌单点了播放:“为什么要放歌啊?”
周星枕边调整了一下音量,指着他自己耳朵里的另一只耳机:“你要是中途跑了,我就来抓你。”
“……”
他很快转身到最前面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周边七八个人都同样是余孝涵和他剧组的人。趁着工作人员给他戴耳麦时,他回眸往观众席上又找了找。
视线终于定在角落一处,桌上摆了些宴宾的零食糖果,舒雾正像只小动物似的在边上埋头剥开糖纸。
舒雾没来过电影奖的颁奖晚会上,也不敢乱晃悠。
虽然今天这个金奖含金量不高,但主办方是上亿用户的微博平台,照样是直播机位一大堆,大咖云集。
前面几排都是圈内叫得出姓名的前辈,几位著名导演和上世纪7、80年代的演员在晚会没开始前已经相互叙起了旧。
最年轻的周星枕坐在其中,却没有什么格格不入感。
他依旧和之前一样:不主动聊天,不拒绝别人的搭话,在一群大腕的交际圈里也游刃有余。
七点钟,晚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熟练地玩着梗,把在场的名人几乎都提到了一遍。
舒雾往自己周围看了看,她这个位置的观众席上大都是些八、九线开外的小明星和短视频民间导演。
要么就是来蹭个资源混脸熟,又或者和她差不多,作为“家属“陪同。
直播摇杆摄像机往她这一排扫过来,舒雾本能地低下头,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她能察觉到也能理解,周星枕似乎不想让她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台上正在公布金奖最佳男主,舒雾压根就没怀疑过除了周星枕还会有谁。
果不其然,几秒后掌声雷动,大屏幕上出现他的作品集锦。
一个个镜头过去都是不同的角色,小王爷、谋士、检察官、精神病患者……最后定格在他主演的最新电影,缉毒警这个人物上。
舞台追光灯跟着他的脚步往台上走,演讲致辞都是之前就准备好的台本,周星枕早已熟能生巧。
讲完感谢词之后,主持人对着直播镜头又想了一个互动游戏:从流动的粉丝弹幕喊一声停,并完成截图截到的粉丝要求。
周星枕背对着大屏幕,几秒后抬手,大屏幕倏然停住。
观众席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也有些好奇起来,都眯着眼看那位粉丝的要求。
主持人念着粉丝ID:“好,这位叫‘枕上人间星’的网友成为了幸运观众啊,她发的弹幕是:想看看偶像手机相册里倒数第二张照片!”
工作人员把周星枕的手机递上来,导播将其镜头切向大屏幕:居然是一群人的乱影。
主持人及时控场,笑着采访:“星枕这张图是什么呢,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会不会是什么不方便的秘密?”
“没有不方便。”周星枕把手机收回口袋,轻描淡写地回答,“是第五场路演时拍的粉丝背影。”
主持人立马附和一句,调侃道:“哇!看来还是粉丝福利啊,在看直播的星云们不要太感动哦。”
拿完奖之后,还得在红毯面前配合拍照,周星枕站在一堆闪光灯面前简单地摆了几个姿势。
舒雾撑着脸,突然见到他抬手碰了碰耳朵里的耳塞,她才意识到自己和他还在听同一首歌。
会场很大,他们之间隔着快上百个人。
但她这一瞬间觉得周星枕离自己并不遥远,看了看手机正在播放的曲子。谁知道一个面无表情的大帅比,耳朵里正在听冒着粉红泡泡的韩语rap?
光是想想这反差感,舒雾已经觉得心情晴朗起来。
……
他们提前离场,舒雾怕被附近的狗仔跟,本想从出会场时和他一前一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