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态度也像是挽回不了,廖冬生也懒得再在两人之间转圜,只好把原话转回给刘念。
几分钟后,事情尘埃落定。
筑清光扫了一眼列表的信息,大部分是问她和黄阳的事,她实在没有心思回。
当然,很多事都依旧没有结果。
比如偷项链的人是谁,上次在晚会后推她的又是谁。但这些已经不重要,她自己的诉求被完成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也许是今天一天的事情太多,也许是淋了场雨,筑清光入睡很快,甚至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那分明是她初一那年去顾漾舟家做客的场景。
顾漾舟一家是他五年级时搬到南港的。如果没有顾明山的那场意外,筑彬华可能不会给这两个孩子一个互相认识的机会。
拥挤闷热的公屋,筑彬华提着几箱补品带着筑清光过去看望负伤的顾明山时,顾漾舟正被顾母赶到楼道里躲着。
那时候的顾漾舟其实还不算特别阴郁,一个长得秀气瘦削的少年,剑眉星目很是耐看,脸上还有对陌生人的好奇和打量。
筑彬华操着一口烂港普问:“小盆友,你系不系顾明山的儿子啊?我和你爸爸是高中同学,以前一起在安清读的。”
顾漾舟点点头,把人领了上楼。
大人有大人的谈话,小孩有小孩的玩法。
筑清光对顾漾舟的认识不再只是学校成绩很好却不爱说话的学长,而是父亲朋友的儿子。
13岁,绕床弄青梅的年纪,她该喊顾漾舟哥哥。
小少年穿着条及膝盖的裤子,小腿被什么东西砸破了个洞,血流个没完。
筑清光拉着他坐在楼道口,认认真真地给他贴上创口贴。顾漾舟其实很抗拒别人的靠近,但她力气很大,死死抱住了他的脚。
“我是初一(3)班的。”筑清光那时候不知道顾漾舟不是南港人,说的粤语,“我阿爸讲顾叔是因为被罪犯吓到才会唔小心打你的。”
“我知道。”
“哦,那好吧,你唔号了。”
顾漾舟推开她的手,不耐烦却又克制道:“谁哭了?”
筑清光那时候在陌生人面前算是个软脾气的,尤其在长得不错的顾漾舟面前。
她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顾漾舟身后一年多才和他能熟络一点,或许,很大原因还是顾漾舟看在了筑彬华的面子上。
筑清光一直没说为什么她喜欢拖着放学一起留堂,留完堂还故意在路上买烧烤拖到快天黑才让顾漾舟回去。
那也是因为有一个下午她去找顾漾舟时正好碰上了发病的顾明山,他把儿子当成了要搏斗的毒贩。一个身患残疾的中年男人可能对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造成不了太大威胁,但顾漾舟从来不躲开。
他的年少就是小腿被瓷碗的碎片割伤,头发会被父亲揪着撞墙,被扇肿的脸,顾明山清醒过后对他的歉疚感。
满地狼藉,一片残红,和死气沉沉的顾漾舟就这么呈现在筑清光瞳孔里。
在那之前,他分明也是个穿着一尘不染的校服,看上去腼腆又干净的男孩子。
记忆在更早时,顾明山是来过她家的。一个正气浩然的阿叔,最后变成那副样子,实在令人唏嘘。
筑清光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也没见过脏事,众星供辰地活着。前有护花使者,后有雄厚家底。
她同情顾漾舟,没朋友就算了,还和她一样没妈妈。所以在很多他的事情上,筑清光总是格外在乎点。
梦境最后是顾漾舟坐在楼道下发呆,夕阳洒过屋邨外的一条窄水沟,像是为它铺上一层伪装。
筑清光从便利店买来两瓶百事可乐,向他递过去。
沟底波光粼粼地泛着金色,好心情和那景象一样,像是疲惫生活里的一抹春光。
凌晨两点半的自然醒简直是人间恶疾,筑清光眯着眼睛往被子里头钻,摸索出手机给顾漾舟打电话。
警院生作息时间很严谨,而此刻面临考试周,犯罪学系除了体能过关还要应对理论考试。
几个人熄灯后又复习了一遍心理学和刑事诉讼法学,顾漾舟还在浴室洗澡时,陈星丞就听见手机一直在响,看了看备注。
———“顾漾舟,有个叫中一的人给你打电话了。大半夜的真是......”陈星丞念叨两句,“这名字也是奇怪,中一,比中二还牛逼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顾漾舟就推开门出来了。
面上看不出急急忙忙,实际上衣服都穿反了。
顾漾舟擦了擦手上的水,拿着手机去了阳台:“你还没睡?”
“我刚醒!你在干嘛?”筑清光那边是用气声说话,中气不足得很。
“洗澡。”
“洗澡之前呢?”
“复习。”
“.......”
筑清光安静了几秒,问:“我们玩不玩游戏?曲妙妙她睡了,没理我。”
有她这样半夜打人电话的朋友,恐怕没人会不开免打扰模式。
顾漾舟靠着墙,点了根烟:“不玩,你再不睡明天早课起不来。”
“我睡不着啊!!”
顾漾舟稍低头,吐出口烟。清清淡淡的眸子微垂:“今天上解剖课还挺好玩的。”
“什么好玩?”
“教授说一具遗体可以用一年,用完就放回福尔马林池子里去,要用时再———”
“顾漾舟!你闭嘴,闭嘴!”她急忙打断道,本以为是个小白鼠故事,谁知道他居然来吓她,“我要自杀,让你尝尝孤儿的滋味!”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四下无人的夜其实有些悚:“快点睡觉。”
筑清光死缠烂打:“我更睡不着了,你吓着我了!我不管,赶紧说点好听的!”
顾漾舟看了一眼竖起耳朵偷听的两个室友,闭了闭眼,无奈道:“鬼界法则,永远不攻击被子以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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