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三穗收到那条信息的时候,正坐在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室的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葛烟。
这几天她的抑郁状态越来越差,甚至有几次被发现有自杀倾向,半夜哭着醒来总在喊着“迟璟”的名字。
——那本来应该是迟三穗的弟弟。
护士往葛烟的右侧手臂绑上了血压计,在她左臂静脉注she麻药,四片电极贴在了她的身体上。
随着麻药一丝一丝注入静脉,葛烟安静下来。
“骗人。”迟三穗含着嘴里那颗糖,舌尖抵着它转了一圈,垂下眼低声道,“吃了糖也不开心。”
迟志强在这待了不到两个星期就离开了,他不仅是一个家的顶梁柱,更是公司的主心骨。
其实葛烟也更依赖的是迟三穗,她几乎是需要迟三穗随叫随到那种。
迟三穗还是没忍住给沈妄打了个电话,其实他们已经在渐渐疏离,但她编了一堆借口说自己很忙。
过两天就是国内高考,她不能让沈妄分心,不能让他发现有一丝丝不对劲。这些天来她一直有在班群里看周测和月考成绩,沈妄真的很努力,一直在进步。
“沈妄。”她就着街道边的长椅边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人平庸,有人小有成就,有人出类拔萃。你不用和谁比较,自己活得开心就好了。”
一万公里远的安清市,沈妄坐在书桌前。夜晚寂静无声中,他缓缓开口:“怎么突然说这些?”
迟三穗笑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怕你压力大,祝你高考顺利,考上和我一样的大学!”
不知道为什么,沈妄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他不是察觉不到两个人之间越来越冷淡的关系,但迟三穗一直拿着时差和夏令营学习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沈妄点点头,久违地跟着笑起来:“七月份能回来吗?”
“能。”迟三穗闭了闭眼,重复了一遍,“能的,所以拜托你一定要正常发挥。”
不管怎么样,不能白来这一年,不能浪费这么久的努力。
这几个月如同过了半生的梦,但时间依旧在走,夏季转瞬即至。
大朵的云弥漫,软疏的绵柔在天空浮荡。
六月如期而至,她去参加了斯坦福大学的招生面试。数十个问题问下来,面试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也几乎是所有面试都会提到的问题。
那位来自北加州的老人眯起锋锐的眼睛问:“迟小姐,你作为亚洲学生来说,sat(标化成绩)将近满分,托福分数更是以118的总分在一众申请人中拔得头筹。你的选择其实是很广泛的,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吗?”
迟三穗征了征,说了一句德语:“DieLuftderFreiheitweht。”
“自由之风吹荡。”——这是斯坦福大学的校训。
——我向往的自由不是嘴上几句口号,是思想上的完全开化。
是女性穿着暴露的衣服走在街上,别人会夸漂亮而不是议论她有没有穿bra;是与众不同的人在人群里生活,能被平等对待而不是孤立排挤、避之不及;是别人就算有着不同的想法,也能在这大同世界存异求新。
而不是以此成为她们的污点,成为她们被欺凌的弱点。
就像旧金山人常说的那句话:\'
跨越性别的人相爱不会被白眼,脸盲症不会被当成异类,即使她们只是和多数不一样,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星球中发光发热。
这世界应该包罗万象,容纳下各种合法合理的存在。而不是各成团体,界限分明。
而迟三穗现在别无选择,她是葛烟的希望,是迟志强认真托付过的人。连乔宛兰都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好好照顾妈妈。
近三个月,葛烟几乎没停过一天给她灌输那些所谓的异类论。她怀疑自己快要被洗脑了,要不然怎么会在此刻觉得无比自卑呢。
她看得出迟三穗对沈妄的喜欢,看得出她的不舍,可是她却依旧自私地挽留着迟三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