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佛宗的菜地里长了一片不知名的花,花瓣指甲盖儿大小,单层,花瓣柔嫩透明,纤弱柔婉,胜在红的灼人。
小和尚从未见过这么红这么耀眼的花,明明是孱弱纤细的野花,居然也能红如花中魁首,像是浓艳的血滴在了花瓣上,烧出滚烫灼热一往无前的赤朱。
“哎……”
头皮青嘘嘘的小和尚一张小脸蛋皱巴巴的,满脸都是纠结,蹲在菜地边上瞅着这小片红花长吁短叹。
“平静师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路过的年轻僧人从小和尚身边经过,忍不住开口问。
“平和师兄,”小平静站起来,规规矩矩地朝师兄合十行礼,然后才瘪瘪嘴,“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一片小花,而且还越生越多,萝卜都长不出来了,我拔了一回,谁知道今天一来看又……”
平和看看这块地,又看看欲哭无泪的小师弟:“诶?我记得方丈给你分的田不在这边啊?”
平静抹了把眼睛,点点头,小手指指南方:“我的田在那边,种了半亩马兰头,这块地是佛子托付我照管的,可是我没有看好,等佛子回来会不会很失望……”
他嘴巴一扁,想到那位好脾气又温柔的佛子对他失望的眼神,他就恨不得当场坐地大哭一场。
“不生师叔的……”
平和喃喃重复了一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簇红的妖异灼热的小花,神情隐约有些变化,喃喃:“不死花?”
鬼蜮的不死花,怎么会开在这里?
听说鬼蜮活物不生,唯一能生长在那片荒芜凄凉土地上的就是鲜红不死花,从厉鬼体内流出的鬼血生成的花,不死不灭,是鬼蜮唯一的色彩。
如果是不死花,那小师弟就是想拔也拔不完,除非把这块地仔细净化一遍,否则只要有少许鬼气残留,就必然会有不死花再生。
可是这块地可是佛子不生的,佛子身上佛性最为浓烈,微弱鬼气见之则散,怎么会残留到现在?
平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自从去年梵行佛子奔赴鬼蜮超度鬼王,跟他一同回来的不生佛子就变得少言寡语许多,梵行佛子重伤闭关至今未出,不生佛子也时不时闭关,半年前还开始修行闭口禅,见人只是笑,再也不张嘴说话。
他们回来的那天,平和正好轮值洒扫山门,净土佛宗的山门朴素平实,就是台阶很多,洒扫的小和尚要耐心地一阶一阶扫过去,常常会从天不亮扫到早课结束。
那天天气很好,微风送暖,长在台阶下的桃树打了花苞,平和抱着扫帚欣赏了一会,就见长长台阶下缓缓走出两个人影。
一高一矮,从云蒸霞蔚的雾海山道中慢慢走上来,不疾不徐,步步踏实。
平和的修为一般,等他们走到了近前,才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离去多日的两位佛子。
面容清俊的梵行拄着降魔杖,洗的发白的僧衣上有点点血迹,他脸色苍白,好似疲惫至极,连嘴唇都是雪白的。
他从平和身边经过,对平和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跟在梵行身后一身黑衣的小佛子则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已经长成了身躯修长挺拔的少年,模样又好性格又温和,很讨小师弟们的喜欢,但今天却显得十分异样,见到平和也没有什么表情。
一对师徒一前一后走上去,都是极致的静默,有种说不出的气氛萦绕在他们中间,平和说不上来,也不敢问。
等他们都走进了山门,平和才挠挠头继续扫地,这么一低头他就吓的打了个嗝儿,原本只是枯枝落叶较多的台阶上,竟然星星点点都是血迹,间或有细细的殷红花苞含蕊待开。
血……这是谁的血?
梵行佛子穿着白衣,身上不像是有伤,那就是不生佛子?他的确是穿了不显血色的黑衣……
他们到底去干什么了?
平和抓心挠肝地想,怎么也想不到梵行佛子出门一趟竟然干了超度鬼王这样的大事。
鬼王希夷为梵行佛子所渡,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这个消息直到半个月后才传遍整个修真界,净土佛宗后知后觉地惊叹,哦,原来佛子出门竟然干了这样的大事!
平和那会儿还在挠头,挠了一整天觉得放心不下,偷偷摸摸地想去探望一下不生师叔。
不生师叔待他们很好,尽管年纪相仿,却修为扎实,佛缘深厚,平和喊他一声师叔也喊的心服口服,对方疑似受伤还在滴血,他知道了总不能假装无事发生。
于是他就趁着夜色悄悄到不生的禅庐去找他,净土佛宗的僧人们居所随心,有住在寺庙禅房里的,也有自己结个草庐住在田地里的,不生佛子就是后者。
但平和却扑了个空。
禅庐里没有人,院门倒是开着,院子里的鸡也没赶回圈里,正随意蹲在门口睡大觉。
平和怕鸡跑出院子找不见了,低声嘘嘘着把鸡都赶回笼子里,替小师叔关上了篱笆门,转头走出一段距离,才看见不远处的田埂上有一团沉沉的黑,似乎是个人坐在那里,大晚上的差点吓平和一个大马趴。
平和连着念了两遍金刚经才定下神来,仔细一瞅,隐约看见了一件眼熟的黑色僧衣。
是不生师叔?他大晚上的坐在田埂边上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