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呜咽。
女白领哈哈干笑一声:“什、什么?”
凯丽·刘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烟放回口袋,然后才抬起头追问:“快着点,第几场。这个时候不如坦白从宽,防卫官也不会无差别砍了所有光塔选手,这取决于你做过什么。”
郝莉的眼神闪了闪,旁边的东北大哥也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把搂住她肩膀,看似亲密,却杜绝了她转身就跑的可能。
“老妹儿别怕,你说实话,要真是这大姐误会了,哥出去帮你,我投诉不死她!”
凯丽·刘冲他点了点头:“当然,监督防卫官行为是每位地球公民的权利。”
郝莉的眼角溢出泪花,她摇着头说:“你要我说什么呀,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问题,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个普通选手!”
“恰恰是因为,女士,您普通得太过头了。”防卫官冲她点头,“异形怪物为主的场次,确实有太多选手浪费体能冲着怪物的脸高分贝尖叫,比如另外一组姓罗那个队长,他经常一边惨叫一边逃跑,搞得身后的虫族像开火车一样追他,然后他的队员就拎着枪在后面杀,效率竟然出奇地高,使得他们组稳居第二,那一组可全都是真正的普通人。”
凯丽·刘停顿了一下,弯起唇角:“所以,那一组没有人能提醒罗小北——虫族没有视力。他每天都被追得很惨,恰恰是因为他的尖叫吸引了大批虫族。但你不一样,你的队伍里有防卫官。”
哪怕是最低的E级防卫官,也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怪物的生理和攻击特点。
“对,傅长官是提醒过。”另一个选手回忆了一下,点头,“第一天回基地吃饭的时候就说过,声音一定要轻,他还教了我们行军基本手势,能不说话就不说呢。”
郝莉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我、我那只是害怕,我克制不住。”郝莉说着,双腿直抖。
“嗯,普通人当然会胆小怕事甚至拖后腿,上过再多光塔培训课,看过再多资料,真正面对和纸上谈兵仍旧不一样。但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如果防卫官明确提醒了她大声说话就是死路一条,那她一定会吓得连哭都只掉眼泪不出声,因为她怕死,生死攸关不可能憋不住。”防卫官冷笑,“而你看似怕死,却时刻都在找死。”
处处完美,只有这一点看似正常的紧张,是最反常的地方,一个真正因为怕死而胆战心惊的人,必然谨小慎微,处处听指挥,除非她真被吓到了彻底崩溃神智全无,连逃跑都忘了的那种,否则绝对不可能扯着脖子瞎喊。
“所以傅长官早就将这个地点暗示给我了。”凯丽·刘指了指脚下的尸骸,“我赶到时,等着我的是隐藏在暗洞里的虫族主母。”
“怪不得。”东北大哥忽然说,“第一天你就失手开枪,差点打到傅长官,你那是在试探他的反应速度,算计着多少虫族能把他弄死?”
“我杀他有什么好处!那真的是失手而已,我又不是天天摸枪的防卫官啊!”郝莉崩溃般大哭起来,“我没有啊,我怎么可能有本事调动虫族呜呜呜,再说了,那防卫官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
凯丽·刘当真点了点头:“那倒是,他确实死不了。”
说话间,光塔忽然播报:【40231分赛区选手傅重明成功淘汰选手杜流。】
所有人皆是一震。
防卫官的心头闪过一丝诧异——光塔以前明明只是一句某某选手遗憾离场,这一场开始连击杀者也公告?
东北大哥扯着女白领的胳膊:“你还有同伙?”
“不……”郝莉慌张摇头,“我不认识这个人!”
凯丽·刘哼了一声:“当真?难道你想说,鼓动吴怡那一组向杰森上校汇报——罗小北一组已经被脑虫寄生的,不是你?”
今天抵达战场区的其实只有三组队员,凯丽早晨的站位靠近大厅门口,恰好看到了那队选手被杰森的亲卫队带走的画面。
郝莉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不是我,这个真不是我!”
她战栗地抱住自己的肩膀,一转头对上东北大哥怒目圆睁的脸,登时颤了颤,整个人软绵绵地跌倒,东北大哥也不想再抓着她,就由着她往地上一瘫,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这是第一场做光塔任务,我以前真的从来都没有过,但我只是没有办法啊!除了不听指挥乱叫,其他那些真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也就是吓得喊两声呜呜呜……其他的真的不是我啊!”
她反复澄清,不住道歉,泪流满面地发着抖。
凯丽·刘皱起了眉头。
他们对光塔阵营知道得太少了,光塔崇拜者到底还是少数派,前几年比赛里确有部分选手全力厮杀、渴望变强,但那只是个人行为,立场倒向光塔也只是这些人在内心崇拜罢了,于规则上并没有差异。
但这两个赛季开始,光塔也注意到了这一部分选手。
第十五赛季的时候,有防卫官死于普通选手之手,那名选手便是联合了光塔,与NPC怪物共同设计了针对一位B级防卫官的陷阱,那是联合政府第一次明确掌握证据——光塔开始设立光塔阵营,并为它自己阵营的选手提供特殊任务和优待。
到这一赛季,光塔选手变得更多了,而且他们似乎不再局限于崇拜者,一部分像郝莉这样无法顺利存活的选手,开始被光塔递出橄榄枝,他们不一定是自愿的。
防卫军团初步估计,光塔选手目前的数量和N级选手差不多,大概是二十人里能出一个的比例。
这实在不低了,只算崇拜者的话,应该低于千分之一。
女人还在哭,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透着茫然,鼻尖通红,令人看了于心不忍。
“你先起来吧。”凯丽·刘叹息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一场你要全程处于我的监控之下,我会登记你的个人信息,休赛期时,我会将你的信息同步上传到联合政府。”
看来有必要建立光塔选手名单资料库了,凯丽想。
郝莉咬着嘴唇,依旧哭个不停。
“呜呜呜……”女白领似乎彻底吓到了,她依然在哭个不停,幽幽呜咽绕着每个人的思维神经转圈,转得他们不住地扶额摇头。
东北大哥实在忍不住:“老妹儿你快起来吧,不是你的错,你快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郝莉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滚下来,“都是她,是她诬陷我啦呜呜呜,你们快帮帮我吧好不好,呜呜呜!”
哭声像一道魔咒。
选手们的眼神散了散,然后慢慢转向凯丽·刘。
“呜呜,我好怕啊,我一个普通女生被迫来这种危险的地方,怕得吃不下睡不着,她却还要杀了我呜呜……”
凯丽的心里涌起浓浓的愧疚,她眼神一变,狠狠一咬舌尖,喷出一小口血,心理怪异的情绪骤然被刺痛压下,当即抽出匕首。
但她却被一个魁梧的身影挡住。
“防卫官仗势欺人啦!”一个男人忽然大吼一声,“你看你把小莉吓得!”
“就是,还是防卫官呢,你不该保护我们吗?”
“那个姓傅的冷血残酷,这个女的也是一丘之貉,小莉也没做什么,她只是做得不够好罢了,要是我们普通人个个牛逼,还成立防卫军团干什么?至于拔刀吗?”
东北大哥怒道:“咋地,要shā • rén灭口呗?来来来,先冲我脖子砍!太阳防卫官,还真他妈当自己是太阳了,看给你灿烂的这损出儿,来啊咱俩照量照量呗!”
凯丽的胸膛急速起伏,微微抬手抵住他:“照量是什么意思?”
“呜呜呜呜呜……”幽咽的哭声持续不断。
“啥意思?”东北大哥活动胳膊,“就是削你的意思!”
他的话像个开关,一时间五个选手猛扑上来,东北大哥一拳打向防卫官眼下的条形码,凯丽被迫翻身后退,却根本不敢抬起匕首。
是异能!
她咬牙把匕首倒转,用刀背打在男人的手筋上,东北大哥却越疼越扑,立刻换另一只拳头抡了上来。几个动作间,她看到郝莉已经不再柔柔弱弱地坐着,那女人已经在几十米开外,回过头对她抹了抹眼泪。
“你们都清醒一些!”凯丽吼道,被不知道谁的巴掌打在了脸上。
很快,风沙将女白领的身影掩盖,大约又过了五分钟左右,凯丽按着东北大哥的肩膀把他掀翻在地,他没有再跳起来,而是一把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我去,谁给了老子一板砖吗,头咋这疼呢?”
“啊……我也是,刚才怎么回事?”
一个选手甚至抱着脑袋到一边呕吐去了。
凯丽摸了摸嘴角的淤青,一言不发看着五个选手跌倒满地,她转过身去,不远处的地平线上虫潮滚滚而来,脚下的砂砾因为地面的震动而欢快跳跃。
她将匕首翻转,把刀刃重新亮出。
“所有人注意隐蔽。”防卫官的声音冷如坚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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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潮翻滚,傅重明的脉冲枪有些过热,枪口发出白光,于是他用刀打了一会儿,等到枪管冷却重新跳上一块巨石,半跪下去举枪射击。
这一片的地形以风蚀地貌为主,到处是孤零的石柱,非常方便绕行走位,配合高爆地雷,一轰就是一片。
的确不难。
傅重明看了一眼系统排行,他在尽力把虫族炸残而不是炸死,避免自己分数太高。
但他动静到底太大了,整个战场上有得是人类NPC士兵,一个两个都惊讶不已,随即像看英雄一样欢呼着冲过来支援他。
也行吧,傅重明想着,开始安排那些士兵补刀,这样一来积分就不算在他头上了。
一直到黄昏日落,傅重明从一个人生生杀成一支百人队,人类方的军事指挥简直只有小学生毕业,只知道把士兵撒下去和虫族硬拼,傅重明其实也懒得动脑认真指挥,但他有时候随便两句话调整一下布局,局面就瞬间不一样了。
打到晚上的时候连NPC都开始喊他傅长官。
夕阳下他远远瞭望,赫然看见了不远处奋战的凯丽和五名选手。
“有我们的战友!”于是他振臂一呼,“战士们,集合冲锋!我们英勇无畏的战友正深陷重围,我们是了不起的人类,是地球的儿女,我们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同伴,冲锋!”
傅重明额角抽了抽,他这是背过的战前动员套词,以前防卫官集体接受采访的时候记者帮忙写的,相当有煽动性,尤其是这一场浓厚的军国主义背景下,强者的话就是金科铁律,所有的NPC立刻端起枪。
“冲啊——”
望着兴奋的狂热人群,凯丽一转身,差点把心脏病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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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诤远拿着战报,在产卵室找到路怀星。
后者一边啃着一只烤得焦香酥脆的虫,一边接过战报。文诤远的厨艺飞速进步——因为他发现可以先让虫族NPC去把那大白虫切片,切完以后那东西和面包片毫无区别,煎炒烹炸毫无压力。
“呵。”路怀星看着战报,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文诤远:“他们快要到返航时间了。”
“毫发无损?”
文诤远想了想:“没来得及喝水,嘴唇破皮了算不算损?”
路怀星细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座椅扶手,问:“虫族有多少主母?”
“一百多。”文诤远回答。
“现在出去多少?”
“五个。”文诤远回答,“其他的在今晚。”
路怀星的敲击戛然而止。
“我们想别的办法?”文诤远问。
路怀星皱着眉,有些烦躁,三流货太强了也是个问题。